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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重生在蛮族叩关,太守夫君献城求荣的那一天。
上一世,我执“霜陨枪”杀穿三军,血染甲胄,为守城拼尽最后一滴血。
换来的却是谢流云拥着白月光,在山头笑看我被乱箭穿心。
如今,父亲的旧部跪满了庭院,雪水混着血水,在我脚下蔓延。
“小姐,夜家在,城就在!求您带我们杀出一条血路,力挽狂澜!”
这一次,我不救城。
就让这雁门关破。
我要亲眼看着他们高楼起,宴宾客。
然后亲手扯下所有人的伪装,让这盘以天下为赌注的棋局,换一个执棋人。
……
“夜小姐,求您领我等出战御敌!”
父亲的老部将们跪满了一地,额头磕得血肉模糊。
我坐在桌案前,前世的记忆无比清晰,手中的茶杯纹丝不动。
“镇北侯的霜陨枪法天下无敌,您必须继承侯爷遗志!”
张副将声音嘶哑,眼中满是绝望。
“城外十万北凉铁骑,只有您能挡住他们!”
李都尉拼命磕头,血迹斑斑:“夜家满门忠烈,您不能眼睁睁看着雁门失守!”
我放下茶杯,声音平静:“我夫君谢流云呢?”
众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身为雁门太守,这种时候他在做什么?”
王千户支支吾吾:“太守大人……出城安排要务……”
“什么要务?”
我站起身,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护送秦湘语那个贱人离开?”
张副将脸色煞白:“夜小姐,您怎么能这样说秦姑娘……她是京城第一才女,品德高洁……”
“品德高洁?”
我冷笑出声。
“勾引有妇之夫算什么品德?”
“您胡说什么!”李都尉猛地站起,“秦姑娘清白如玉,是您妒忌她的才情!”
“就是!太守大人仁义无双,怎么可能……”
我苦笑,“你们可知,他昨夜在城南密室里,和北凉使者商量如何瓜分雁门关的财富!”
死寂。
张副将颤抖着嘴唇:“不可能……太守大人他……”
“昨夜子时,北凉使者从南门潜入,谢流云亲自接见。”
我一字一句地说:“他们商定,今夜子时开城投降,作为回报,谢流云保留太守之位,另得黄金万两。”
“你在撒谎!”
王千户声嘶力竭:“太守大人绝不会背叛大夏!”
“撒谎?”
我走到窗前,指向远处的山峦。
“看见城外凤凰山了吗?谢流云此刻正在山顶的亭子里,和秦湘语举杯庆贺。”
李都尉脸色已是惨白:“就算……就算太守真的……您也不能见死不救啊!”
“为何不能?”
我转身,目光冷淡。
“当年我父亲战死沙场时,你们这些人在哪里?”
“在后方看戏,等着分功劳。”
“当我初嫁谢家,他谢流云独宠秦湘语,将我冷落践踏时,你们又在哪里?”
“在一旁拍手叫好,说我就是配不上他。”
张副将咬牙切齿:“那都是……那都是……”
“现在城破在即,想起我是老侯爷之女,来求我执枪出战了?”
我笑了,笑声凄惨。
“可惜啊,我已经不是那个为了叛徒拼命的傻子了。”
城门外传来震天的鼓声,北凉的攻城又开始了。
“夜星阑!”
张副将指着我,满脸狰狞:“你就是个贪生怕死的废物!”
“镇北侯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李都尉唾沫横飞:“什么将门虎女,不过是个胆小如鼠的娘们!”
“我呸!”
王千户啐了一口:“夜家出了你这种东西,真是家门不幸!”
我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咒骂,心如死水。
上一世,我拼死守城,从高墙跌落,被乱箭穿心,换来的也是这些人的背叛。
这一世,我终于看清了他们的真面目。
“骂够了?”
我走向内室,头也不回。
“那就滚吧,去找你们的好太守求救。”
话音刚落,城墙那边传来一连串巨响。
北凉攻城的投石车不断将巨石抛上城头,惨叫声响彻云霄。
城破就在旦夕之间。
张副将见我油盐不进,脸上闪过绝望后的狰狞。
“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别怪我们了!”
他对身后几人使了个眼色:“兄弟们,把她绑起来,直接拖到城头上!”
“对!就算绑也要绑她上去!”李都尉狞笑道,“大不了把她绑在城楼上,让她看着雁门关是怎么破的!”
“镇北侯就这么一个女儿,死了也算是为国尽忠了!”王千户撸起袖子,“反正横竖都是死,不如让她死得有价值点!”
几个人朝我围了过来,眼中满是恶毒。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撞破了院门。
陆昭浑身染血,甲胄破碎,手中拖着一把缺刃的长刀,脸上满是杀气。
“住口!”
他一刀鞘砸在青石板上,巨响震得所有人耳膜发疼。
“谁敢动小姐一根汗毛,我先要了他的命!”
张副将吓得连连后退:“陆副将,你这是做什么?她可是要害死雁门关的所有人!”
“闭嘴!”陆昭目光如刀,“我幼年逃荒快要饿死时,是老侯爷给我吃的救活了我!老侯爷还将我这个孤儿收为义子,教我武艺!”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老侯爷临终前叮嘱我保护小姐,我陆昭就算死,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
李都尉涨红了脸:“陆昭,你疯了?她是坐视北凉攻城不愿御敌,跟叛徒有什么两样!”
“叛徒?”陆昭冷笑,“老侯爷在世时,你们哪个没有承蒙他的恩惠?现在倒好,对着他的女儿动手动脚!”
王千户急了:“可她真的要害死雁门关啊!”
“就算雁门关真的要破,那也是我们这些男人无能!”陆昭挡在我身前,“轮不到一个女人来背这个黑锅!”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涌起暖流。
两世为人,只有这个人,从未背叛过我。
陆昭转身,对我单膝跪地:“小姐,我陆昭这条命是老侯爷给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护您周全!”
我伸手扶起他:“昭哥,你信我?”
“小姐的话,就算要我去死,我也信!”
张副将他们见状,恨恨地啐了一口:“两个疯子!等着给雁门关陪葬吧!”
话毕,一群人愤愤离去。
我拉着陆昭进了内室。
“昭哥,谢流云已经投敌叛国,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陆昭脸色一变:“小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取出一枚虎符,“这是调动城外夜家亲兵的信物,你立刻出城,去西山大营调我们最后的五千亲兵。”
陆昭接过虎符,上面刻着夜家的家徽。
我压低声音:“今夜子时,你带兵到南城门外,射三支火箭为号。我看到信号后,会亲自打开城门,里应外合,守住雁门!”
“小姐!”陆昭握拳,“此计太过凶险!若是……”
“没有若是。”我打断他,“要么守住雁门,要么死在这里。”
陆昭目光决绝:“好!三更之前,我必带兵赶到!就算战死,也要为小姐杀出一条血路!”
他转身离去,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色中。
三更时分,南城门外果然有三支火箭射向夜空。
昭哥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心脏狂跳,我冲向城门。
守城将士拦住我:“夜小姐,深夜不可开门!”
“滚开!”
我推开他们,抓住绞盘的铁链。
城门沉重得要命,我咬牙用尽全身力气,一寸寸转动。
铁链嘎吱作响,城门缓缓打开。
火光冲天,映出密密麻麻的人影。
看到熟悉的身影,我几乎要哭出来。
昭哥终于带兵回来了!
可下一秒,我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骑在最前方的确实是陆昭。
但他身上穿着的,不是夜家的甲胄,而是北凉的战袍!
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昭哥?”
我的声音颤抖。
他没有回答,只是挥了挥手。
身后无数北凉铁骑呼啸而过,冲进了雁门关。
刀光剑影中,守城将士瞬间被砍翻一片。
火油泼洒,房屋燃烧,整座城池瞬间化为炼狱。
“不!不!这不是真的!”
我想要关闭城门,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身披金甲的高大身影策马而来。
北凉主帅赫连烬!
他看着满城火光,放声大笑。
“哈哈哈!多谢夜小姐亲自开门迎接!”
赫连烬的笑声在火光中格外刺耳。
“想不到镇北侯的女儿如此识时务!雁门关能这么轻松拿下,全靠夜小姐配合啊!”
陆昭策马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
“小姐,多谢您如约接应。”
“为什么?为什么?”我抓住他的马缰。
“昭哥,你说过要保护我的!你说过的!”
“保护你?”陆昭冷笑。
“夜星阑,你真以为我会一辈子给夜家当狗?”
“我不过是想借你的手,打开这座城门而已。”
他一脚踢在我胸口,我摔倒在地。
“老侯爷总是说什么守土安民,维持边境和平!”陆昭眼中闪过不屑。
“他不愿主动出击,我没机会挣战功,在大夏永远只能当个副将!”
“可在北凉不同!”他张开双臂。
“赫连主帅许我前将军之职!我要的是前程,是功名,不是在雁门关陪你们慢慢老死!”
“你为了前程,就出卖雁门关,出卖所有人?”
“出卖?”陆昭的笑声格外刺耳。
“我这叫择木而栖!夜家没落了,我当然要找新的靠山!”
“再说,你夫君谢流云能出卖大夏,我为何就不能?”
这时,守城的将士们冲了过来。
“夜星阑!”张副将指着我,目眦欲裂。
“原来真的是你!你勾结北凉,亲手毁了雁门关!”
“你这个叛徒!叛国贼!”李都尉唾沫横飞。
“我们还以为你是胆小怕死,原来你早就投靠了敌人!”
“杀了她!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贱人!”王千户拔出刀。
“让她给雁门关的百姓偿命!”
更多的声音响起。
被北凉兵掳掠,正押往城外的百姓们也冲了过来。
“夜星阑你个畜生!”一个老婆婆用拐杖指着我。
“我儿子死在城头上,都是因为你!”
“还我儿子命来!”一个妇人撕心裂肺地哭喊。
“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夜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一个商贩朝我啐了一口。
“你爹地下有知,都要被你气活过来!”
“我没有!我没有勾结北凉!”
我拼命为自己辩解,可谁会听?
调兵符是我给陆昭的,城门也是我亲手打开的,
“还敢狡辩!”张副将一巴掌扇在我脸上,“事到如今还在撒谎!”
“镇北侯死了都不会瞑目!”李都尉又是一脚踢在我肋骨上,“夜家出了你这种畜生!”
“打死她!打死她!”
无数拳脚落在我身上,连那些百姓也冲过来撕扯我的头发,在我身上吐口水。
“叛国贼!”
“害死我们全家的恶毒女人!”
“你不得好死!”
我蜷缩在地,任由他们打骂。
鲜血糊住了眼睛,疼痛让我几乎昏厥。
可比身体的痛更让我绝望的,是心的痛。
我最信任的义兄,用最残忍的方式背叛了我。
我成了雁门关的罪人,成了所有人眼中的叛国者。
陆昭在马上冷眼旁观,没有阻止,甚至嘴角还带着满意的笑。
赫连烬也在一旁看热闹,不时发出嘲笑声。
“够了。”陆昭终于开口,“别打死了,还有用。”
北凉的兵士拉开众人,强迫他们停手。
我躺在血泊中,望着漫天的火光,心如死灰。
上一世我被他们背叛而死,这一世我又被他们当成了叛徒。
命运真是讽刺。
无论我怎么挣扎,都逃不出这个轮回。
我被绳索拖行,膝盖在石子上摩擦出血痕。
北凉王帐金碧辉煌,贵族们围成一圈,眼中燃着复仇的火焰。
“这就是镇北侯的女儿?”一个断臂老将狞笑着拔出弯刀。
“夜玄戈杀了我三个儿子!今天我要让他女儿血债血偿!”
帐帘掀起,谢流云和秦湘语携手而入。
谢流云换了身华贵的北凉官服,金丝滚边,珠玉满身。
秦湘语更是一身北凉贵妇装扮,头戴凤冠,笑意盈盈。
“主帅,这便是我那不知好歹的发妻。”谢流云声音轻蔑,“如今献与主帅处置。”
秦湘语掩嘴轻笑:“流云哥哥,何必和她一般见识?不过是个弃妇罢了。”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夜妹妹,你看看现在的自己,还有当初在我面前耍威风的模样吗?”
我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啧啧,这眼神还挺可怕的。”
秦湘语转向众人,“各位将军,她平时就是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把流云哥哥折磨得不轻呢。”
贵族们哄堂大笑。
谢流云冷笑:“夜星阑,你还记得三年前的新婚夜吗?你跪在我面前,求我留下来陪你。”
“那副卑微的样子,真是让人作呕。”
“若不是为得到镇北侯府的兵权,我才不会娶你,苦苦忍这三年,还让我的湘语受那许多委屈。”
秦湘语接话:“就是,流云哥哥说你像条摇尾乞怜的狗,看着就恶心。”
我的心被一刀刀剜着,鲜血淋漓。
“让她跪下!”北凉老将怒吼,“给我们死去的勇士磕头赔罪!”
无数双脚踢向我,拳头砸在我身上。
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陆昭就站在三步外,冷眼旁观。
“陆副将,这女人如何处置?”一个贵族问道。
“将军请便。”陆昭声音淡漠,“此女已是叛国罪人,任凭处置。”
任凭处置。
秦湘语拍拍手:“来人,把她的衣服撕了,让她尝尝当众受辱的滋味。”
几个士兵围了上来,要扯我的衣裳。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扼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
“住手。”
是赫连烬。
老将不满:“主帅,这贱种害死了我们多少兄弟……”
“我说住手!”赫连烬声音暴戾,所有人都退了回去。
赫连烬蹲下身,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抬头。
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最后定格在额角那块弯月形胎记上。
胎记很小,平时被发丝遮住,现在头发散乱,完全暴露在外。
赫连烬的手开始颤抖。
他的眼神从暴戾变成震惊,从震惊变成狂喜,最后变成无尽的痛苦。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你是……”
下一秒,这位让大夏闻风丧胆的北凉战神,猛地撕下自己的王袍将我紧紧包裹,对着我这个阶下囚,轰然跪下。
“妹妹!哥哥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