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好歹也上过学,怎么可能大字不识几个。
只不过因为他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才说我以前读过的书都忘了。
我看着手里的离婚协议书,只觉悲哀。
十年感情,镜破钗分。
落笔签完字,张东升状似无意说道,“这个家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打理,目前还是交给我管好,不过你还是可以住在这里。”
我扯了扯嘴角,没理会他拙劣的借口。
郑彩兰等不及地开口:“我和阿生决定今晚办订婚宴,陆英姐晚点上我家去吃个饭吧?”
真是急不可待啊,前脚离婚,后脚订婚。
我摆摆手:“不了,还有好多活要忙。”
郑彩兰拉长声音:“该不会是不敢吧,还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像样衣服?”
张东升以为我是吃醋闹脾气,把我拽向一边压低声音:“彩兰都这么诚心邀请你了,你干嘛不去?说了等她生完儿子就跟你复婚,你又在闹什么。”
张东升跟我结婚的时候说他是丁克主义,后来他家里人催说要个儿子,我们便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
张东升以为是我不行,于是在我因为这件事被张家人打骂的时候,从来没有站在过我这边。
“行了,晚上我来接你,反正你这辈子也没吃过什么好东西,正好去见见世面。”
说完,便揽着郑彩兰的腰先行离开。
晚上到了郑家,看到那个亮堂气派的屋子,不由得想起了家里的那个毛坯房。
怪不得张东升拼了命都要入赘郑家。
一进门就看到了张东升和郑彩兰那张硕大的婚纱写真照。
这么精致,应该是去市里拍的吧。
当初刚结婚,我也跟张东升提过去镇上拍几张照,每次都他被拒绝。
“那玩意那么费钱,我不想拍。”
他不是不想拍,只是不想和我拍。
不远处穿着裙子的郑彩兰羞涩地拉着张东升的手:“我和陆英穿裙子谁更好看?”
“当然是你,那个村姑又丑又黄,怎么能跟你比?”
闻言我攥紧了拳头,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张家世代靠卖猪肉为生,还算过的不错,可到了张东升这一代便垮得差不多了。
他好吃懒做又斤斤计较,客流少了八成。
而我为了养家糊口最便宜的雪花膏都不舍得买,只能成天守着那个猪肉摊。
为了多赚一点,我骑着那辆生锈的单车,把肉送给三公里外的顾客。
日夜操劳,风吹日晒,整个人看起来老了20岁不止,我为我们的小家付出这么多,没想到他居然背地里一直这么厌弃我。
郑彩兰不知道什么时候注意到了我,挽着张东升的胳膊朝我走来。
她打开玄关的柜子给我找拖鞋,里面一个精美的礼盒占据了我的所有视线。
郑彩兰将礼盒拿了出来,笑得很甜蜜:“好看吗陆英姐,这是阿生送给我的生日礼物。”
这个牌子的高跟鞋,我只在商场里的橱窗见过。
送给郑彩兰的生日礼物是一双2000块钱的高跟鞋,送给我的则是路边随手一摘的蒲公英,“你说你喜欢花,我一直都记得。”
想到这我哑然失笑,郑彩兰已经拿了一双拖鞋出来要给不给。
她嫌弃地扫了我一眼:“陆英姐要不你还是别穿了吧,你的脚有点太脏了。”
郑彩兰扇了扇风,“这么重的脚气,怪不得东升哥吵着要跟你离婚。”
我看了眼满是泥泞的脚,没说话,张东升说好要来接我,却临时放了我的鸽子,外面又下着大雨,不舍得糟蹋好鞋,只好穿着快坏掉的布鞋走过来。
闻言张东升也是皱眉看着我:“你这穷酸的样子到底什么时候能改改,净给我丢人。”
张彩兰扭动了几下身体,炫耀着那双纯白无暇,细皮嫩肉的双腿 说:“是啊陆英姐你一个女人这么穷酸土气的,是留不住男人的。”
我垂下眼脸,疲惫道:“我不想吃了。”旋即推门打算要走却被张东升一把拉住。
他怒道:“把这里当什么了,想来就来想走就能走?”
还不等我说话一群人围了过来,都是郑彩兰的好姐妹,势利眼的 乡里,他们抱着手看着我,嘲讽道 :“哎呀东升哥别拦她,她赶着回去卖猪肉呢。”
“真是不识好歹,彩兰不计前嫌请她来吃饭,她倒好给别人甩脸色。”
“就是,怪不得克死了爹妈老公还跑了。”
放在门把手上的手骤然攥紧,我回头看着那个张口说我是克星的人,厉声说道:“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五岁那年我和亲生父母走散,后来被我养父养母所收养,可惜他们还没等到我孝敬他们,二老便先一步离去,为此我没少被村子里的人诟病,说我这个野种克死了他们。
久而久之我也被洗脑到麻木,养父养母一辈子老实巴交,如果没遇到我他们说不定真能平安顺遂一生 。
随着年龄增长,我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做错任何事,这也不是他能搅我家人舌根的理由。
兴许是没想到我会出声反驳,那男人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
可我没想到张东升居然会帮着一个外人来说我的不是,他皱眉看着我:“别人说的有错吗,说你几句又怎么了,这么一点小事都要计较。”
“无知村妇,彩兰就不会像你这样不明事理。”
我看着眼前一群人中厌恶的眼神,转身摔门离开。
我就不该来这。
没走几步身后的张东升便追上了我,递了把伞。
他缓和语气跟我解释:“那人是村委会会长的远房亲戚,得罪了他我们都没好果子吃。”
“行了别耍小性子了,晚点我打包点你爱吃的回去,回家等我。”
我和他对视,眼底尽是失望,我没接那把伞,甩开他往家里走去。
不管有没有利益损失他都会帮着外人数落我,因为我没爹妈没靠山,好欺负。
我淋着雨回去,到家之后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便看到提着大包小包回来的张东升,他一一打开饭盒,看见我之后招呼道:“还热乎着快来吃你肯定饿了。”
我本想拒绝可一想到又会被他骂不识好歹,我便坐下来敷衍吃了几口。
张东升一边给我夹菜一边说道:“我和彩兰决定在后天结婚,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就把那个伴娘的位置给你,你到时候机灵点,别又被人家说眼里没活。”
我冷笑一声,直接拒绝:“我不去。”
如果可以,我这辈子都不想看到这两个晦气的东西。
见我拒绝张东升的脸色沉了几分,极力压制情绪说:“一天两百块钱你想想卖多少猪肉才能赚的回来,村子里那些村姑,为了这个位置抢破了头,我跟彩兰特地留给你,你还这么不领情。”
“她们想要就让给她们好了 。”反正我不稀罕。
见我态度坚决张东升摔了筷子骂道:“别给脸不要脸,是后天婚礼现场我没看到你,你就从我家滚出去。”
说完便摔门离开,没回头看我一眼。
他走后我翻了翻衣柜,发现没有一件拿得出手的像样衣服。
我叹了口气,当初就不应该那么累死累活地干,一毛不拔地省,钱全进了渣男和小三的口袋里了,把自己整得这么憔悴不说还落了一身病。
突然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我的思绪,我费劲起身走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两位穿着讲究的老年人。
外面下着大雨两位老人已经浑身湿透,我没想那么多赶紧让他们进来避了雨。
通过交谈才知道他们是外地人,报了旅游团过来这边旅游,但是 跟其他人走散了无奈下只能敲村民的屋子寻求帮助,可家家户户以为 他们是骗子不肯开门,只有我没拒绝。
老夫人很抱歉地开了口:“对不起呀小姑娘,能不能跟你借把伞,用完我们就还回来。”
我挥了挥手:“这么大雨先别赶路了,在这歇一会儿吧。”
两位老人还想拒绝,在我的坚持下他们不好意思地进了屋 。
外面天黑进了屋之后他们看着我的脸,睁大了眼睛嘴唇哆嗦着问道:“孩子你爸妈呢。”
我平静地回答:“不在了。”
“小时候和爸妈走散了,养父养母去年底去世了。”
老夫人眼眶隐隐有泪,颤抖着问:“能不能让我看下你耳后那块地方?”
我不解他们的情绪为何变得如此激动,但我还是转过身撩开了那块头发。
他们看到了我耳后那个块胎记后,只一秒老先生老夫人便呜咽出声 :“女儿啊,我的亲生女儿,这些年爸妈找得你好苦啊。”
2.
很快就到了张东升和政采兰结婚的日子,我如期赴约。
凳子还没坐热便被郑彩兰拽了起来,看到我一改以前土头灰脸的 的样子,郑彩兰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你怎么可能买得起这个牌子的衣服,该不会又是去哪个犄角旮旯淘来的地摊货吧。”
我微笑地扯开他攥着我衣领的手说道:“既然是地摊货,那你紧张什么?”
“哼。” 郑彩兰抱手瞪着我,“今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你可别给我整出些什么幺蛾子。”
“还有,把这件衣服换了,你懂不懂礼貌啊,是我结婚又不是你结婚,你出什么风头。”
“不换。”我淡定坐下。
平日里那几个跟郑彩兰玩的好的人路过,没注意到郑彩兰脸上难看的表情,继续火上浇油。
“诶那不是陆英吗,都认不出来了,她怎么变得这么好看了。”
“是啊一离开张东升就变得会打扮了,真是奇怪。”
“哎你真别说陆英这么捯饬几下,我觉得比彩兰还好看。”
听着这些话郑彩兰拳头越攥越紧,出声打断了她们的话:“能不能安静点,吵死了。”
随后指着我:“你跟我过来,当伴娘哪有不干活的道理。”
我起身,我倒要看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要怎么为难我。
一到后台,郑彩兰便踢给我一个破桶,得意道:“你去打点水把会场拖一下,拖干净点,要是让人看了笑话你今天一分钱都别想拿。” 桶上沾着油腻腻的黄渍和不明固体,不知道是潲水桶还是便桶。
我白了她一眼直接说道:“干不了。”
说完转身离开被她一把拉住头发,恶狠狠道:“是你说要给我当伴娘我才没请别人,你现在才说干不了什么意思?”
力道大得我只觉头皮都要被扯开,我用穿着高跟鞋的脚往她脚上狠狠一跺,郑彩兰一把弹开跌坐在地上。
“我只答应了你们来参加婚礼,又没答应给你们当伴娘。”
话落郑彩蓝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眼看着她要起身张牙舞爪地朝我扑来,下一秒又跌坐回地上,捂着脚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张东升从我身后而来,直接略过我走向郑彩兰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抬眼一看发现是我,愣了一下:“陆英,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都认不出来你了。”
郑彩兰攥着他的衣袖哭得梨花带雨:“陆英姐刚才突然闯进来说 我不要脸,抢了她的老公,我本想跟她解释却被她一把推倒在地上。”
“而且我的脚还被她踩伤了,真的好痛啊东升哥.”
以往的张东升都会毫不犹豫站在郑彩兰那边,不知道是不是我今天打扮得像样了些,他罕见地没对我发脾气。
他揉了揉郑彩兰受伤的脚,轻声说道:“彩兰你去门外等着这事我来解决。”
郑彩兰起身朝门外走去,路过我的时候狠狠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得意离开。
等房间只剩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张东升朝我走来温柔道:“阿英你今天真好看啊,你放心等我和彩兰生完儿子,马上跟你复婚。”
说道郑彩兰他的脸色便沉下来几分:“你以后少玩这些把戏,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张家的香火怎么办。”
我没接他的话,掏出一个红包递给他,笑道:“份子钱。”
张东升看着那个厚厚的红包,眼睛都亮了起来:“咱俩这么久的交情,陆英你也太客气了。”
嘴上说得好听,动作却是毫不客气,一把抢过那个红包。
我静静看着他打开,张东升看到里面不是红钞票而是一叠纸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你耍我?有意思吗,亏我还找你当伴娘,一有好事想着你。”
“不掏出来看看吗?”
张东升粗鲁地拿出那张纸一扫而过,脸色白了几分:“这是什么 你给我这个干什么?”
我好笑地看着他:“检验报告啊不识字吗?”
“放你娘的屁,老子怎么可能会有无精症。”
我继续火上浇油,指了指报告右下方某三甲医院院长的亲笔签名,这么权威的医生出具的检测报告哪能有假。
有一个市长亲爸和总裁亲妈,人际关系网就是这么豪横。
我状似无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指甲:“没有无精症你怎么生不出来孩子,我又没病。”
且不说我,张东升不是没有跟郑彩兰同房过,按理来说早该奉子成婚,可她的肚子可迟迟没动静。
想到这儿张东升拿着检验报告的手都颤抖了几分,他不敢相信这个惨痛的事实。
一个有生殖障碍的男人在村子里遭受的白眼是不会比女人少的。
一想到张东升以后的好日子我心情就雀跃了几分,我不再理会 他的错愕,推门离开去吃席。
婚礼顺利进行着,娶了村长女儿,对张家来说是攀了条不错的高枝,可张东升全程不在状态,惨白着脸,游离在所有人之外。
专业的司仪察觉到之后,做起活跃气氛工作,他对郑彩兰说道:“新郎看起来心情不太好,新娘有什么话想要对他说呢。”
郑彩兰羞涩地接过麦克风:“老公我怀孕了 。”
“你要当爸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