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们村有个规矩。

人死后必须要做一个一模一样的纸扎人一丝下葬。

寓意让纸扎人代替本人受苦。

在王三叔死前，非说要闺女陪葬。

王三婶不同意，并且以死相逼。

没办法村里人只好做了一个一模一样的纸扎人点了眼睛，放了进去。

谁承想，当天夜里，王三叔的闺女就发起了高烧。

嘴里还在胡乱的嘟囔着什么。

「爸，别带走我，求求你。」

1

我爷爷是村里纸扎匠的好手。

每次有人下葬，都需要来我家先说一声。

为了提前备好纸扎人，让活人免受一些灾祸。

我很小的时候，爷爷就曾给我和哥哥说过。

「纸人画眼，不点睛。」

纸人可以画上眼，但是千万不能够点上睛。

这样活人的灵魂将会和死人互换的。

小时候我时常被吓得不敢出门。

「笑笑，你爷在家没？」

我看着面前眼睛红肿的王三婶子，轻轻的摇了摇头。

「三婶子，我爷说他今天要去市里，会很晚才回来。」

三婶子叹了一口气，塞给我一个糖，嘱咐着。

「笑笑，你爷回来了一定要去三婶子家。」

我赶紧站了起来，跑向了屋子里，大声喊。

「哥哥，三婶子找爷爷！」

哥哥看起来很是着急，没穿鞋就跑了出来。

脸上的脸色不是很好，将我拦到了身后。

我怯生生的把糖递了出去。

哥哥将糖放回了三婶子的手里，语气冷漠但不失礼貌。

「三婶子干我们这行，无功不受禄。」

三婶子尴尬的笑了笑。

「瞧你们这孩子，婶子给你们的糖都不敢收了。」

哥哥把门关上，眼睛却一直看着门口的三婶子。

问出一句无厘头的话。

「大限将至了吗？」

三婶子的脸色变了变，也顾不上跟我们说什么，径直走了。

直到天色暗下来，爷爷还没有回来。

哥哥紧绷着一张脸，转头看向我。

「笑笑，三婶子还给你说什么了没？」

我摇了摇头。

见到我如此哥哥紧皱着眉头，思考了再三还是打开了门。

「笑笑，你在家待着，我去一趟三婶子家。」

我一下子拉住了哥哥衣服。

「不要，哥哥不要去。」

哥哥温声安慰着我，大步走了出去。

哥哥刚离开不过四分钟，爷爷回来了。

爷爷手里拿着旱烟，一下下的抽着，眉宇间满是忧愁。

我看到爷爷快步跑了出去。

「爷爷！哥哥去三婶子家了。」

爷爷一听把旱烟扔到了地下，随手拿了一个锄头，就向着三婶子家走了。

一边走还一边喊。

「人在做天在看！别做亏心事！」

三婶子家和我家是一个最东头，一个最西头。

爷爷这一路走过去，瞬间吸引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哎呦，这是怎么回事啊？」

「谁知道呢？去看看热闹。」

我一路在后面跟着，远远的就听见三婶子家发出的声响。

哥哥正在大声的辩驳什么。

「做了亏心事，就别藏着掖着啊！」

三婶子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甚至整个人都坐在了地面上。

2

爷爷脸色阴沉的走过去一把拉过了哥哥，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谩骂。

「你个兔崽子，谁让你出来的？本是学够了吗？你就出来。」

哥哥不服气的梗着脖子。

「是他们！」

眼见的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三婶子叹了一口气，靠着自己的闺女悠悠扶着站了起来。

悠悠姐吸了吸鼻子，看着眼前的众人还是道出了真相。

「对不住了大家。我爹昨夜死了。」

「我妈妈本来是想叫徐刚叔过来了可能徐文误会了吧。」

听到这样说，周围人叽叽喳喳的讨论。

爷爷狠狠的揪着哥哥的耳朵，吹胡子瞪眼。

「就你着急！」

哥哥没好气的白楞了三婶子一眼，拉着我就往家里面走。

经过这一闹腾，村子里面的人都知道王三叔已经死了。

爷爷则留下来和他们商量着纸扎人的事情。

哥哥一边走一边跟我吐槽。

「本来就是他们家的不对。还在这里说…」

说到一半，哥哥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停住了话头，来回的看了看，神色严肃的对着我嘱咐。

「笑笑你千万要小心。」

我有些懵，怎么又绕到我的身上了？

还不等我反应，哥哥打着哈欠往回走。

直到回到家躺下，哥哥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半夜我迷迷糊糊的，似乎听到了有人在和爷爷说话。

爷爷的嗓音还逐渐的拔高，仿佛生气到了极致。

「以前的事情何必弄到这一辈来？孩子是无辜的，一切都是意外。」

另一个声音冷笑着。

「徐老大，你这么想当好人吗？」

我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可不管怎么样都睁不开。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爷爷正在桌子旁边，啪嗒啪嗒的抽着旱烟。

脸上面部愁容，时不时的叹息一声。

整个人像是苍老了十几岁一样。

旁边还摆着一个纸扎人，这个人看起来栩栩如生。

不愧村里人都来找爷爷，来做纸扎人。

不过，这次的纸扎人却不太一样。

这个纸扎人并不是王三叔的。

而是王三叔的闺女悠悠姐的，悠悠姐明明还活的好好的。

我皱了皱眉头，几次想张嘴说话，都被莫名的感觉制止了。

终于哥哥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出来。

「哎，爷，这怎么做的悠悠啊？不应该做她爹的吗？」

爷爷也没搭理他的话，像是下定了决心，咬破了指尖。

一滴鲜血流了出来，径直按在了纸人的眼睛上。

哥哥霎时间瞪大了眼睛，嘴里不由得爆起粗口。

「靠！爷！你说的纸人画眼不点睛！你怎么违背规矩了？快擦掉。」

谁知道那滴鲜血，非但擦不掉，还愈加的红艳欲滴。

相比较哥哥和我的态度，爷爷很是冷静。

他清亮的嗓音现如今如同枯树皮一般。

「好了，这就是我徐老大的命啊。」

爷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额头上密布着豆大的汗珠。

像是说这几个字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3

爷爷手指一松，竟然将最爱的旱烟掉在了地面上。

我赶紧跑上前去，捡起旱烟准备递给爷爷。

此刻却发现，爷爷已经没有气息了。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呆愣的站在原地。

还是哥哥看出来不对劲，也快步的跑了过来。

好久我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也就是一瞬间撕心裂肺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村子。

「爷！」

「爷爷！」

村里人听到这边的动静都过来了，眼里是止不住的惋惜。

毕竟再也没有人能做出完美的纸扎人了。

哥哥和我虽然是他的传人，可毕竟不是本人做的，总是缺少一些灵魂。

我从未想过学这一门手艺，还要给最心爱的人做。

葬礼静悄悄的，只有我和哥哥。

因为爷爷曾说过，做他们这一行来的时候已经被上天知道了。

去的时候就不必再惊动上天了。

我们正准备回去的时候，转头看见了王三婶子。

她的眼窝深陷，鬓角的两边都是白发。

「对不起。」

她一上来径直的冲着我和哥哥鞠躬，更是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生怕哥哥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举动，赶紧拉住了哥哥。

谁曾想哥哥的反应很是平淡，她轻轻的摇着头。

「没事，三婶子。爷爷早就说了他大限将至。」

三婶子也诧异于哥哥的反应，随即从兜里掏出了东西。

那是一沓子厚厚的钱。

「徐文把这个收下吧。算是婶子欠你的。就是之前你爷…」

话还没说完，悠悠姐跑了上来，就看到她的脸色苍白，嘴里大口的喘着气。

「妈妈，爸爸他回来了！」

三婶子听到这话立刻紧张了起来，浑身瑟缩。

她紧紧的抓住了哥哥的手，仿佛把他当做救命稻草一般。

「徐文，算婶子求你了，快带我们去找那个纸扎人。」

哥哥严肃的看着三婶子，轻轻的将她的手指一根根的掰开。

嘴里毫不留情的吐出了几个字。

「我已经把纸人烧了，那个纸人已经不能留了。」

三婶子瘫坐在地上，眼神空洞，泪水不断从眼角滑落。

整个人如同癫狂，嘴里不断的喃喃自语。

「完了，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