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死在阴冷的出租屋,肺癌咳血染红了发霉的墙壁。
隔壁亮堂的大屋里,是我用命换钱,供出的名牌大学儿子。
还有我那烂赌的老公,尖酸的婆婆。
他们在兴奋地算计我的保险金。
“她的命还是贱,保险金才这么点钱。要是她能多死几次就好了……”
心跳停止了。
再睁眼,油腻的奶油糊了我满脸。
我疼了十几年的宝贝儿子程昊,此刻面目狰狞。
“我的生日愿望?”
“就是你,立刻消失!”
01
脸上黏糊糊的,全是甜腻的奶油。
程昊恶狠狠瞪着我,手里还捏着刚砸完我的蛋糕盒子。
“许愿考大学?考个屁!”他吼着,“天天逼我!你怎么不去死!”
冰锥子似的咒骂扎进耳朵。
今天是程昊十四岁的生日。
刚才我让他许愿考个好高中、好大学。
然后,他举起蛋糕,糊了我一脸。
旁边,丈夫程建国搂着儿子肩膀,阴阳怪气:“你妈就这样,不懂事。”
婆婆王桂芬也帮腔:“就是!过生日当然要许愿长命百岁!许愿考大学?怎么想的?”
这一幕太熟悉了。
上一世也是这样。
我被砸了蛋糕,他们也是这样指责我。
我一边擦脸,一边试图跟他们讲道理:
“我也是为了昊昊好啊,从小树立远大目标,才能有好的前程。”
结果是程昊骂得更大声,说我毁了他的生日。
程建国骂我不懂事,就知道扫兴。
王桂芬指着我的鼻子,说我这个当妈的不称职,不知轻重。
最后,还是我低头道歉,哄着程昊,又给他重新买了蛋糕,这事才算过去。
可现在,不可能了。
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熬成黄脸婆,工资卡上交,自己兜里从没超过一百块。
程建国拿去赌,输了就打我出气。
王桂芬嫌我这不好那不好。
程昊被养成个只会索取的废物,肆意骂我。
到我生命的最后,他们关心的只有我的保险金。
多可笑。
我慢慢抹掉脸上的奶油,没哭,没解释。
只是看着他们。
我从来没有这么平静过。
他们被看得发毛。
程昊梗着脖子喊:“看什么看!”
程建国皱眉:“林晚,发什么神经?还不去洗脸!丑人多作怪!”
王桂芬也骂:“傻站着干嘛?把地上收拾了啊!”
往常,我早就动了。
但今天,我只是平静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错愕和怒骂。
“你要疯啊?反了你了!”
“没规矩的东西!建国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一天到晚加班不着家,家里的事屁都不管!也没见你挣回几个钱!”
“做的饭咸死了!跟喂猪一样!”
吵嚷,辱骂,抱怨。
我靠在冰冷的门板上,我闭上眼。
前世像一场透支生命的噩梦。
为了他们所谓的‘好’,我耗尽了自己。
凭什么?
凭什么我要为这群自私自利的蚂蟥燃烧自己?
不,这辈子,绝不!
我走到破旧衣柜前,开始翻找。
找到那个藏在最里面的铁盒子时,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落地的声音。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照旧煮粥蒸包子。
程昊趿拉着拖鞋出来:“又是白粥破包子?我要吃煎蛋!”
我没理他,自顾自喝粥。
“你聋了?老子要吃煎蛋!”他一巴掌拍在桌上。
“哎哟,我的大孙儿,”王桂芬立刻窜出来护孙子,又转脸训我,“我大孙儿要吃煎蛋,你没听见?”
“大清早吵什么!”程建国顶着鸡窝头,光着膀子走出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带着浓重的起床气。
“你又惹妈不开心了?信不信我抽你!”他扬起手,作势要打我。
上辈子,我肯定吓坏了。
但现在我很平静。
我知道现在还没能力跟他硬碰硬,只能暂时忍耐。
我放下碗,转身进了厨房。
很快,两个煎蛋放在程昊面前。
他得意地哼了声,骂着“贱骨头”,狼吞虎咽。
婆婆在旁边慈爱地看着他:“慢点吃,我的乖孙。”
程建国打了个哈欠,也坐下,理所当然地拿起一个包子。
吃完饭,程昊嘴一抹扔了筷子:
“妈,给我钱。我要换手机!别人的都是最新款,我那个太没面子了!”
“没钱。”
“放屁!你不是刚发工资吗?我不管,我就要!”他踹翻了凳子,开始撒泼。
“林晚!”程建国瞪眼,“儿子要学习,你当妈的怎么回事?”
“就是,”婆婆立刻帮腔,眼眶说红就红,“我们程家造孽,娶了你这搅家精!耽误我孙子前途!”
她拍着大腿干嚎。
程建国被他妈一煽动,指着我鼻子骂:“赶紧拿钱!别不知好歹。离了我,你这种女人谁要?老实点!”
熟悉的PUA,熟悉的配方。
我看着眼前三个“家人”,他们丑陋的嘴脸扭曲着。
上辈子,我低声下气借钱买了新手机。
为了还债,我在石棉厂的计件工作之外,又找了个晚上的班,连着干了一个月。
最后累到在车间里吐血,才把钱还清。
而那部手机,程昊只用了它来打游戏。
想到这,我心里冷笑。
“我确实没多少钱了,”我站起来,回屋从钱包拿出仅有的几张票子,放在桌上,“工资交了房租水电,还了你爸上次的赌债,就剩下这些,买点学习资料吧。”
程昊看着那几张孤零零的钞票,愣住了。
那点钱,买书绰绰有余,但买手机……
程建国也皱眉:“就这点?”
“没了。”我摊手。
程昊一把抓过钱,狠狠瞪我一眼:“算你狠!”
虽然钱少,他觉得我还是“服软”了。
程建国哼了声,大概也觉得面子挣回来了。
王桂芬抹抹根本没泪的眼角,嘟囔:“算你还有点良心。”
良心?呵呵。
上辈子已经被狗吃干抹净了!
03
从那天起,我开始“放养”他们。
程昊拿着那点钱,直奔网吧,跟小混混在一起,游戏打得昏天黑地。
老师打电话来,说程昊上课睡觉,作业不交。
我只淡淡地说:“知道了。”
上辈子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又是给老师赔礼道歉,又是回家苦口婆心劝说。
现在?关我屁事。
程建国也好不到哪去。
赌瘾犯了没钱,开始借钱赌。
今天跟李四借五十,明天跟王五借一百,窟窿越来越大。
后来开始上网借小额贷。
王桂芬还是把我当老妈子使唤。
以前我忍,现在直接当没听见。
她让我洗衣服,我洗自己的。
她让我做饭,我做自己爱吃的。
她气得跳脚,我就当看猴戏。
我每天早出晚归,对外说是“厂里加班”。
其实,我在为我的未来铺路。
我年轻的时候喜欢设计,还拿过一些小奖。
上辈子,程昊烧了我的设计稿,还嘲讽我:“这种垃圾也配叫艺术?”
程建国也说:“一个女人,搞这些有什么用?还不如在家好好带孩子。”
我真的就放弃了。
现在,我要把我的梦想捡起来。
我联系了以前学设计的朋友张兰,她开了个工作室。
我把压箱底的设计稿整理修改,发给了她。
这辈子,我不能再耗死在石棉厂。
我还默默收集程建国赌博的证据——借条,催债短信,银行流水。
这些,都是将来的筹码。
04
几天后,程建国打麻将又输了,回家管我要钱,我咬死没给。
他气得脸铁青,扬起手就要打我。
我死死盯着他,眼神里全是鄙夷和不屑。
他愣住了,手停在半空,竟没敢落下来。
正在僵持时,我的电话响了。
我接完电话,告诉他们石棉厂要加班,两倍工资。
程建国一听,立刻变了脸色:“去吧,别磨蹭,挣钱要紧!”
我拿起包,头也不回地走了。
给我打电话的,不是石棉厂,是张兰。
我也不是去加班,而是去见她。
她看了我的设计稿,觉得有机会,约我见面细谈。
我攥紧了口袋里那个冰冷的铁盒子。
那里面,是我妈给我的金镯子。
这是我唯一存下的嫁妆私房钱,现在是我的底气。
张兰给我讲了苏绣这行的机会和风险。
我只考虑了一个晚上。
次日便去石棉厂提了辞职。
主任极力挽留,但无法改变我离开的决心。
这份工要了我的命,多待一天都是我嫌命长。
办好手续,走出工厂大门。
我感觉肺里吸进的空气,都干净了不少。
从石棉厂回到家,王桂芬坐在客厅择菜,看见我回来,眉头一皱:
“今儿个咋回来这么早?又偷懒了?”
程建国也睡眼惺忪地从屋里出来,不耐烦地看着我。
我从屋里出来,看他一脸油光,心头一阵厌恶。
“我辞职了。”
“啥?”程建国掏了掏耳朵。
“我说,我从石棉厂辞职了!”我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程建国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指着我鼻子:
“林晚!你疯了吧?好好的工作,说不干就不干?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
王桂芬扔下手里的菜:
“辞职?那我们一家老小喝西北风去啊?你这个败家娘们,是不是诚心想饿死我们?”
程昊也从屋里冲出来,带着起床气:
“你辞职了?那以后谁给我钱?”
我扫了眼这仨货,笑了:
“要钱?简单啊,让你爸少赌两把,不就有了?”
程建国脸僵住。
我又看向王桂芬:
“或者,奶奶少买点保健品,一箱功能牛奶,够买一个月的菜了吧?”
王桂芬气得哆嗦,指着我“你你你……”
“我啥我?”我怼回去,“我说错了吗?”
“我告诉你们,石棉厂,我不去了。我也不会再往家里拿钱。”
程建国咬牙切齿:
“那你他娘的想干啥?在家当祖宗,等老子伺候你?”
我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我要自己创业,做苏绣!”
空气凝固了几秒。
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苏绣?哈哈哈!”程建国笑得前仰后合,“林晚,你怕是还没睡醒吧?多大岁数了,做梦呢?”
王桂芬也撇嘴嘲讽:“绣花?能当饭吃?你疯了吧!”
程昊更是不屑:“妈,别丢人了行不?你都这么老了,还‘创业’?笑死个人。”
我在他们的嘲笑声中,心越来越冷。
05
我当了镯子,让张兰帮我买了最好的材料。
包裹到那天,我把自己关屋里,小心翼翼打开。
丝线、绷子、绣花针……
熟悉又陌生的物件,心头一阵悸动。
我开始绣。
白天,趁他们不在家,对着旧图稿,一针一线。
晚上,等他们睡熟,学开网店、拍照、写介绍。
我把绣好的第一个荷包挂上网。
标价不高,希望能开个张。
一天,两天,三天……
一周过去,无人问津。
我有点急了,又绣了几个样式,再次调低价格,重新拍照上传。
还是没人买。
更糟的是,为了买材料,当镯子的那点钱已经见底了。
他们三人见我“不务正业”,冷嘲热讽更来劲。
“哟,林老板,今儿生意咋样啊?”
“我看你是要把家底败光才死心!”
“你什么时候创业成功?我还等着你给我换新手机呢!”
现实打击,家人嘲讽,像冰水一样兜头浇下。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怀疑自己。
是不是太异想天开?太冲动了?
这时,上辈子我临死前的画面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
肺癌晚期的我躺在病床上,听着门外一家三口的讨论。
程建国:“医生说没几天了,那笔保险金……”
王桂芬:“她也总算有点用。拿到钱都给咱昊昊用!”
程昊:“奶奶真好!她的命还是贱,也就够我买辆破车的。我同学都开宝马了!要是她能多死几次就好了。”
直到最后,他们都没进来看我最后一眼。
我不能放弃!
这辈子,我一定要活出个人样!
咬咬牙,删掉网上那些无人问津的荷包图。
失败了,再来!
渠道不行,换渠道!
产品不行,改产品!
重新拿起针线,我的眼神更坚定了。
“叮咚——”
张兰发来消息:
【晚姐,有个茶馆老板看了你的设计稿,想定制一批苏绣茶席,能做不?】
茶馆老板?定制茶席?
我的心猛地一跳。
这可是正经的生意!比那些小打小闹的荷包强太多了!
我立刻回复:【能做!你把老板的要求发给我看看。】
张兰发来详细要求,还有老板陈先生的联系方式。
陈老板是懂行的雅士,要一批既有韵味又不失简约的茶席。
这对我来说,是个挑战,也是个绝佳的机会。
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铺开图稿,脑子里全是图案配色。
莲花、竹叶、祥云……既要贴合茶意境,又要绣工精细。
这几天,我几乎是废寝忘食。
丝线在指尖流淌,针尖在布料上跳跃。
我的眼睛酸涩,脖子僵硬,但心里却充满了久违的干劲。
其中一幅陈老板制定用‘孔雀羽线’,这材料很罕见,市面上早已断货。
我跑遍了老街的绣线铺子,几乎要放弃时,突然想起妈妈当年留下的压箱底的宝贝。
捻着那几近失传的丝线,我熬了两个绣,眼睛布满血丝。
终于绣出了流光溢彩的孔雀翎。
我知道,这笔买卖,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