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邻居赵婶子打电话告诉我，快递员将养子的清华录取通知书送来了，我还在某个小区里捡瓶子。

我激动的热泪盈眶，不枉庆宇早晚用功，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他考上心仪的学校了！

兴冲冲的赶回家，赵婶子一见到我就给我道喜。

「哎呦，妹子，庆宇考上最好的学校，你以后可有福享喽！」

「孩子用功啊，」我笑着答应，加快了脚步回家。

家里静悄悄的，我进去的时候还以为养子并不在家，桌上放着拆开的邮件包装。

经过养子的房间，里面却传出来养子的声音。

「放心吧爸妈，你们才是我亲生爸妈，那个老女人只会给我丢脸，等她回来，我把我那一万奖学金给她，就当是她养我一场的辛苦费了！」

听到儿子的话，我如遭雷击，手中的蛇皮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几个空易拉罐滚出来，在水泥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门被猛地拉开，养了十八年的儿子小宇站在门口，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妈，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何庆宇的话越说越底气不足。

我盯着他，表情逐渐麻木，动作僵硬的转身在桌旁坐下。

脑子里回荡着他刚刚说的话。

「妈，你都听到了？」

我抿着唇，抬头看他，第一次发现我养了十八年的孩子如此陌生。

何庆宇是我捡来的孩子，当初在野狗嘴下将他救下来，我被咬伤了腿，因为当时条件不好，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我的右腿跛了二十年。

现在，这个孩子，找到了亲生爸妈，就要跟我断亲。

「妈，既然你都听见了，我就不瞒你了，我找到我的亲生父母了，」他将手机页面上的联系人展示给我看。

「我爸妈都是高知分子，当年不小心弄丢了我，他们找了我十八年，我跟着你过了十几年的苦日子，现在我得回去认祖归宗了！」

何庆宇从口袋里抽出一沓钱放在我面前，「这一万块钱就当你养了我十八年的辛苦费了。」

我看着那一万块钱，只觉得心凉。

我捡垃圾供他上学，日子确实苦，可从未短他半分吃喝，学业上更是无条件支持。

他喜欢的鞋，喜欢的游戏机，还有手机，平板，电脑，这些东西我东拼西凑，在他上高中那一年全部凑齐。

没日没夜的捡垃圾，闲暇之余做手工卖，最困难的时候甚至卖血也要给他报兴趣班。

现在，一万块钱就要断了十八年的养育之恩。

2.

我在桌前枯坐一夜。

早上，何庆宇见我仍坐着不动，皱眉，「妈，这一万块钱也够你生活的了，你总不能阻止我认祖归宗吧！」

我勉强扯出一抹笑，熬了一夜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盯着他，「断亲也行啊。」

「真的！妈你能想通太好了，放心，我以后会回来看你的……」

何庆宇高兴还没一会，见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黄色的旧本子，脸色瞬间僵了。

「你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有记账的习惯，」我将账本翻开，「你的其他的花销我就不算了，但你的各种学费，还有你十五岁那年打人赔的钱，这些你总得还我。」

「你想要多少？」何庆宇脸色一黑。

我的目光在账本上扫过，吐出一个数字，「60万。」

「60万！」何庆宇尖叫起来，「你想钱想疯了！」

「这是你该还的！」我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努力稳住心神。

昨天想了一夜，我也想通了。

或许这个孩子从来就不属于我，就算我养了他十八年，也比不过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亲生父母的一两句话。

「60万，买断你我这些年的母子情！」我态度坚决。

「60万，你捡一辈子垃圾都不一定有这么多钱，你怎么好意思跟我要！」

「是，我捡垃圾的确没有，但何庆宇你是不是忘了，你十五岁那年打人的事！」

何庆宇十五岁那年，早恋，为了那个女孩和同学大打出手，打伤了人，同学父母张口就要三十万。

而那时候，我救了溺水的女孩，那个孩子的爸爸有钱，听说这件事，挥手就给了三十万感谢费，替我们摆平这件事。

何庆宇被我的话一噎，嘴唇嗫喏着，「那，那60万也太多了，我哪有这么多钱！」

「你没有，你亲生父母没有吗？你不是说你爸妈都是高知分子吗？」我冷声说道。

「你等着！」何庆宇表情扭曲，转身回房，门被摔得震天响。

我站在原地，指尖不自觉地掐进掌心，胸口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

何庆宇进房间打了个电话。

3.

半个小时左右，家门就被拍响了。

我打开门，甚至没看见来人长什么样，脸上先挨了重重一耳光。

「老东西！给你一万都够买你的贱命了，还想要六十万，做梦！」

门口的夫妇挤进屋子里，女人脖子上金项链晃得我眼睛发疼，男人手腕上戴着崭新的手表，一看见价值不菲。

「爸妈，你们来了！」何庆宇没顾上被打的我，高兴的将两人迎了进来。

女人打量了一圈屋里，嫌弃的捂着鼻子，「一股穷酸味，我儿子跟着你还真是受苦了！」

「爸妈，这就是我那个养母，何辛华。」

「你好，我是谭罡，这是我老婆李媛，庆宇的亲生父母，」谭罡装模装样的朝我介绍了一下自己，从怀中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断亲协议，你赶紧把它签了吧，我们今天就要带庆宇回家了。」

我慢慢的站稳，声音冷淡，「我说了，60万，少一分都不行！」

我话音刚落，李媛又开始尖叫，「臭乞丐你穷疯了吧！」

「这是他该还我的！」我态度坚决。

谭罡眯了眯眼，语气威胁，「何女士，如果你再执迷不悟，可能一万块钱都没有，毕竟如果不是你，我儿子现在应该是养尊处优的少爷！」

谭罡这么说，何庆宇也很赞同的在旁边附和。

我冷笑一声，对这个孩子彻底死心，「如果我不是我，他早在十八年前就被野狗吃了！」

「切！谁知道你说的真假，说不定我儿子就是你偷走的！」李媛冷哼一声。

「当年和我一起捡到他的还有两人，就在这个小区，他们都可以给我作证！」

我话音刚落，李媛就尖声讥讽道：「哟，还找起证人来了？谁知道是不是你串通好的！」

她涂着鲜红指甲油的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我看你就是想讹钱！」

我侧身避开她的手指，她却变本加厉，扬起手就要扇我耳光。

我眼疾手快，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反手就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

「啊！」李媛捂着脸尖叫起来，「你敢打我？！」

「这是还你的！」

何庆宇见状，立刻冲上前狠狠推了我一把：「不许伤害我妈！」

我踉跄着后退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何庆宇护在李媛身前，像头愤怒的小兽般瞪着我。

纵然知道何庆宇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但看见他这副模样，还是会忍不住难过。

4.

「何女士，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谭罡冷声开口，「这一万块钱也够你生活的了！」

谭罡话刚说完，门外赵婶子就拍响了门。

「妹子！怎么了妹子！家里怎么那么吵啊！」

我刚要开口，便被谭罡捂住了嘴。

「没事婶子！」

何庆宇高声回答，帮着谭罡将我拖进了房间里。

「把协议书拿过来！」

李媛拿来协议书，谭罡摁着我半跪在地上，将笔递给我。

「快把协议书签了！再摁个手印，快点！」

「快点签！听见没有！」李媛又抬手扇了我一耳光！

「妈，你小心手疼！」何庆宇拦住李媛，「干嘛非要她，我来签一下吧！」

「还不是你爷爷那个老不死的，非要这么麻烦，要我说直接接你回来就行了！」李媛没好气的叉腰，嘴里恶狠狠的咒骂另一个人。

谭罡听着妻子骂自己父亲，只是皱了皱眉，「你爷爷那边有专业人员能查出来，还是让她自己签。」

我被谭罡摁着，死活不抬手。

「何阿姨，你就赶紧签了吧！」何庆宇强硬的将我的手拽出来。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任凭何庆宇怎么掰都不肯松手。

「老东西，还犟！」李媛冷笑一声，朝谭罡使了个眼色。

谭罡立刻会意，一把扣住我的手腕，狠狠往桌角一撞——

「啊！」我痛得闷哼一声，手指瞬间失去力气，被迫张开。

何庆宇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粗暴的手段，但很快，他就别过脸去，装作没看见。

李媛得意地抓起我的食指，沾了印泥，狠狠摁在文件上。

「这不就完事了？」她甩开我的手，像扔垃圾一样嫌恶地擦了擦手指，「早配合不就好了？非得吃点苦头才老实！」

「儿子，你握着她的手签字，」谭罡指挥何庆宇。

何庆宇抿了抿唇，听话的将笔塞到我手里，握着我的手在协议书上签字。

我颤抖着收回手，指节已经红肿，手腕上还有谭罡掐出的淤青。

「何庆宇，」我抬头直视他，声音嘶哑，「你就这么看着他们虐待我？」

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低声道：「你要是听话点就不会有这么多事。」

李媛闻言，得意地搂住他的胳膊：「听见没？我儿子都这么说了！」

她趾高气扬地拿起文件，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行了，从今天起，我儿子跟你就没关系了，回去就把名改了，叫谭庆宇！」

我死死盯着何庆宇，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愧疚或不忍，可他只是低着头，避开我的目光。

赵婶子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妹子？你没事吧？妹子？怎么那么吵啊？」

李媛脸色一变，压低声音恶狠狠道：「这死老太婆怎么还不走！」

谭罡眼神阴冷，迅速扫视了一圈房间，目光落在角落的大衣柜上。

他一把拽起我，粗鲁地将我往柜子方向拖。

「你们要干什么？！」我挣扎着，可谭罡力气极大，三两下就把我推进衣柜。

「闭嘴！敢出声我弄死你！」他威胁地掐住我的脖子，直到我脸色发青才松手，随即\"砰\"地关上柜门，「你看着她！」

黑暗瞬间笼罩下来。

柜子里弥漫着樟脑丸的刺鼻气味，我蜷缩在狭小的空间里，手腕的疼痛和喉咙的火辣让我几乎窒息。

外面传来何庆宇压低的声音：「爸，拿这个绳子给她绑起来，别让人发现我们打她……」

我浑身一僵，心脏几乎停跳。

谭罡的声音带着赞许：「还是我儿子聪明。对，把她绑起来，把嘴堵上，省得她乱喊乱叫。」

衣柜门被猛地拉开，刺眼的灯光照进来。

我下意识抬手遮挡，却看见何庆宇手里攥着我绑蛇皮口袋的粗麻绳，眼神闪烁地站在那儿。

「快点！外面那个老太婆还嚎呢！」李媛催促着推了谭庆宇一把。

谭庆宇不再犹豫，上前来摁着我，让李媛将我绑起来，又在抽屉里找了黑胶带，在我嘴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几乎缠住了我的半张脸。

「这样就行了，」谭罡满意地拍拍手，「等打发走外面那个老太婆再处理她，儿子，你去开门。

「行，」谭庆宇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朝门口走去。

5.

我从缝隙中看到，门外站着赵婶子，她身边还有一个年轻女孩。

那女孩约莫二十出头，穿着精致的连衣裙，脖颈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项链，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你好，请问何阿姨在吗？」女孩声音清脆。

「诺诺！」谭庆宇挡在门口，脸上露出惊喜。

「你是……」女孩听到谭庆宇叫出自己名字，愣了一下。

「我是何庆宇啊，上次去清华参观，就是你带的我，」谭庆宇看着似乎很喜欢这个女孩。

程诺并不记得眼前的人，露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这是你家吗？何阿姨在吗？」

谭庆宇脸色一僵，「哦，我妈……我妈刚刚出去了。」

「出去了？」程诺脸色有些失望。

「你找我妈有事吗？」

「我是想来感谢她的，我就是她三年前救的女生，」程诺面露失望，「那时候我因为抑郁症自杀，是她把我救了上来，开导我。」

「现在，我已经完全好了，我托人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里。」

「原来是你啊，」谭庆宇心虚的往房间里瞄了一眼，「可惜我妈她出去了。」

「没关系，我可以等她回来，」程诺往屋里看了看，看见我房间里亮着灯。

「额，我妈，我妈今天回不来，她有事！」

我被捆在漆黑的衣柜里，拼命用肩膀撞击柜门，可嘴里塞着布团，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呜\"声。

程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那她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今天回不来了，她接了个私活，赵婶知道的，我妈经常这样，」

「这样啊，」程诺有些失望，「明天我有点事，过两天我再来找阿姨。」

我急得浑身冒汗，用尽全身力气踢向柜门，发出一声闷响。

「什么声音？」程诺警觉地问。

「哦，是、是老鼠！」谭庆宇的声音陡然拔高，随即又强压下来，「老房子嘛，总有些老鼠。」

「老鼠？」程诺半信半疑。

我绝望地听着程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最后传来关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