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确诊胃癌那天，陈砚清挽着新晋小花笑意盈盈。

他们身后，是陈砚清高价定的玫瑰花海。

新晋小花的身上，还穿着我设计的礼服。

大红的鱼尾裙，像婚服，又像一朵绽开的玫瑰。

我枯坐一夜。

满脑子想的都是当初那个敝塞的出租屋里。

少年羞涩又真诚地捧上那束8.8元的玫瑰花。

「以后我一定送你最贵的。」

后来他真做到了，可花却送给了别人。

1

电视上的节目还在不断播放着。

陈砚清和新晋小花姜灵芸手挽着手参加庆功宴。

大导演陈砚清一向孤傲。

除了埋头拍戏几乎很少出现在媒体视野中。

这一次，是为了姜灵芸破例。

毕竟，谁不知道姜灵芸是陈大导演亲手捧红的缪斯女神。

红毯上，陈砚清小心翼翼地帮姜灵芸挽着裙子。

神色是我好久没见过的温柔。

曾经，陈砚清是最温柔的男友。

而他成名后，却再也不愿提起我们的过去。

屏幕上的二人稍稍对视。

弹幕上就是清一色的粉红泡泡。

「救命，陈导看灵芸的眼神都快拉丝了！」

「你们快亲啊急死我了！！」

「我开，我开vip还不行吗，来点会员爱看的！」

我又仔细打量了下这两张熟悉的脸。

的确，女人面容精致，男人温柔帅气。

怎么看都是一对金童玉女。

如果，他们不是我的男友和师妹就更好磕了。

弹幕有非cp粉的路人飘过。

「姜灵芸不愧是陈导一手捧红的，比当年许灵韵的卡门还绝！」

我冷笑。

没人记得，姜灵芸的出道作《莎乐美》，本该是我的角色。

手不由得紧握又松开。

检测报告书已经被揉皱。

其实早有预兆的。

年轻时陪他啃馒头就咸菜，落下了胃病。

如今山珍海味摆满桌，吃饭的，却往往只有一个人。

再昂贵的食材也有吃腻的一天。

更何况是我们的八年。

我自嘲地笑了笑。

手机里还有一大堆未读消息。

自我昨晚拿到诊断书之后就没点开看过。

不用猜，应该是姜灵芸发来的。

「许姐呀，砚清最近陪我熬夜练台词人都憔悴了。」

「聊得有点晚，我们就睡在一起了哦。」

之后，附上一张他们俩躺在酒店大床上的照片。

「你千万不要误会什么呀，我们俩只是单纯地躺在一起。」

「哦对了，回去之后你可要帮砚清养养身子。」

「毕竟砚清作为大导演，比你一个不要脸倒贴的家庭主妇的价值可高多啦。」

幼稚的挑衅和贬损，已经没办法再令我起什么波澜了。

这不是姜灵芸第一次找上我。

曾经我也哭过，闹过。

换来的是陈砚清一次又一次不耐烦的敷衍。

「你能不能有点包容心，灵芸不是你师妹吗？」

「你明知道她之前是大小姐，家里破产后落差太大心里很敏感，你就不能懂点事让让她？」

被他的态度刺痛，我越哭越喘不过气了。

陈砚清见我哭的停不下来，才放缓语气。

「好啦，我答应你，再过两年我们就结婚好不好。」

曾经，每当他惹我生气的时候。

就会提起我们的婚礼。

他说我喜欢中式婚礼，一切都要按我喜欢的来安排。

他说婚纱由我来设计，他找最好的师傅和材料制作。

他说婚礼当天，他要让全国人民都看到我有多美丽。

我就被他的话这样哄着，拖着。

拖到了我们的第八年。

婚服我很早之前就设计好了。

是一件新中式改良的鱼尾裙。

上面的绣纹图样，是我一夜又一夜的绘制而成。

而它现在，穿在姜灵芸身上。

突然，上腹一阵剧烈的痛。

将我从回忆中拽出来。

我仍然保持着刚刚半蹲着接电话的姿势。

现在，顺势抱腹蜷成一只虾米。

好疼好疼啊。

家里没有被止痛药。

没办法，我只好出门。

出门之前，随意地裹了一件风衣，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

之前没注意，现在发现原本饱满的脸颊有些凹陷进去了。

苍白又毫无光泽的脸，让人看了乏味。

连我自己都不愿意照镜子了。

走在大街上，到处都是姜灵芸的代言广告。

巨大的广告屏，把姜灵芸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放大。

微微上扬的眼角，却配上一双略显圆润的眼睛。

让她看起来像只傲娇又讨喜的猫。

一副灵气四溢的模样，难怪她现在能大红大紫。

不过，在我刚认识她时，她可不是这样。

记忆里，她一向飞扬跋扈。

进我们那个剧团，就是为了镀金，给以后的演艺事业铺路。

作为关系户，她十分瞧不上孤儿院出生的我。

凡事都要跟我争一争。

后来，她家里破产，却好像对她没什么影响。

毕竟，有陈砚清给她铺好了路。

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抬头，我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家高级餐厅。

那是有钱以后，陈砚清最爱带我来的地方。

不知怎么的，我鬼使神差地走进去。

一走进旋转大门，就看见了陈砚清和姜灵芸坐在我们曾经的常座上。

二人相对而坐，情意绵绵的氛围好像插不进任何人。

然而，这么好的氛围却叫我打破了。

陈砚清看到了我，立刻眉毛一皱。

「我不是说了最近不回家吗？你有必要玩跟踪这套，幼不幼稚？」

「怎么了砚清，谁来了？」

听见陈砚清的话，姜灵芸也转过头来。

出门前随意裹着的风衣还有些皱巴。

此刻在我身上好像十分紧绷。

我局促地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还是姜灵芸开了贵口。

「灵韵姐，快过来坐下一起吃饭吧。」

好像赏赐我似的。

我像做梦一般拉开椅子坐下。

陈砚清眼里满是对我的不满。

姜灵芸倒是一副十分热情的样子。

主动给我夹了几块肥肉。

「灵韵姐快吃呀，他们家的菜可好吃了！诶呀，真羡慕你不用保持身材，不像我，一进组就要减肥。」

我沉默地看着碗里的肥肉，又抬头看她。

对上我的眼神，姜灵芸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

「瞎说，你又不胖。」

陈砚清面对她时，永远是温柔且有耐心的。

不让她的任何一句话落在地上。

曾经在剧团时就是这样，不过是我自己眼拙没有发现。

见我迟迟不动筷，姜灵芸撅了撅嘴。

「姐姐为什么不吃啊，难不成是嫌我的筷子脏？」

陈砚清立刻冲我发难。

「许灵韵！我警告你，少在这里摆脸色！」

「你不是最爱吃肉？现在在这儿装什么装？」

陈砚清忘了，我不是爱吃肉。

我只是不挑食，什么都往胃里塞。

不过，胃癌患者最忌讳油腻的东西，我还没傻到这个地步。

「抱歉，医生说我最近不能吃的太油腻了。」

听到我说医生，陈砚清眼里闪过一瞬怔愣。

姜灵芸立马开口，假装委屈地说：

「姐姐，你不就是嫌弃我吗？连生病这种谎话都能张口就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让你吃了还不行吗？」

陈砚清眼里的那一丝异样立马转为鄙夷。

「许灵韵，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在这儿装病，幼不幼稚啊？」

「我没有装病。」

我不卑不亢地对上他。

「你还没完没了是不是？」陈砚清急迫地说。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陈砚清与我总是三两句话就不欢而散。

曾经温润还容易脸红的爱人像换了一个人。

他再也不愿听我把话说完。

可他却有耐心一点一点地教会姜灵芸演戏。

即使她完全是个戏盲。

也从未见他对她的语气稍微急一点。

在娱乐圈众人眼里。

陈导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艺术家。

他好像只把所有恶意和负面情绪展露给了我。

姜灵芸显然看不惯我云淡风轻的样子。

又举起了手机，给我看他们庆功宴上拍的照。

「嘻嘻，姐姐你看，这件礼服裙好不好看，是不是很衬我的肤色？」

看见那件礼服的一刻，我的瞳孔剧增，立马认出这就是我设计的婚服。

见我终于起了波澜，姜灵芸又紧接着说道：

「这件裙子是姐姐你设计的吧，真的很好看。不过什么样的裙子配什么样的人，可不是谁都配穿这种裙子的。」

「砚清，你说对吧？」

「当然。」陈砚清看她的时候满脸宠溺。

看见他们俩亲密的样子。

胃部猛地抽搐，我冲进洗手间吐出带血的泡沫。

手机此时刚好震动了一下。

医生的手术建议弹出：

「胃癌二期，建议切除2/3胃部」

我浑浑噩噩地洗了手，回到座位。

陈砚清明显对我突然冲进洗手间的行为不满。

不耐地开口道：

「算了，我跟灵芸先走了，你少在外面乱晃，赶快回去吧。」

说着，便拉着姜灵芸结账走人。

徒留我一人像失了魂儿一样呆在座位上。

姜灵芸回头，恶劣地对了个口型。

「贱人。」

我被她毫不掩饰的恶意刺痛。

贱人？为什么呢。

我做错了什么？

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

15岁时，展露出了表演天赋。

被还是个小话剧团团长的林青虹从孤儿院带走。

19岁时，我主演的卡门爆火。

我们剧团一跃成为国内极具声誉的剧团之一。

而我，也成为炙手可热的新星。

那时的陈砚清是导演助理。

他年轻，英俊，还有些容易害羞。

女演员跟他说两句话他就会脸红。

剧团里的人都很喜欢这个白净却很有能力的小助理。

而我，是真的喜欢上了他。

还没等到我主动出击。

就等到了姜家集团的大小姐姜灵芸空降我们剧团。

她目中无人，下巴总是抬得高高的。

因着名字的相似，她好像格外地看不惯我。

经常在排剧时，几次三番地挑衅。

姜灵芸虽性格恶劣，五官却十分映丽。

是以，大家虽忌惮着她，却总也忍不住让让她。

我却没注意，陈砚清看向她的眼神，饱含了多么浓的爱意。

剧团大部分人，都住在资方提供的宿舍。

某天与陈砚清同住的另一个助理，带着一脸隐秘的兴奋找到我。

「许老师，你是不是喜欢陈砚清呀。」

我不由得脸红。

自被团长从福利院接出来后，我的人生便全被排剧演剧填满。

陈砚清，是我喜欢上的第一个人。

见我没回话，那位助理接着说道。

「别害羞呀，你们是双向奔赴……」

说着，更加凑近了我，好像说悄悄话一般。

「昨天晚上，我听见砚清梦中念着你的名字，起床后我问他，那家伙脸都红到耳朵根了！」

听了助理的话，我原本按捺的心，又动了起来。

之后，我便向陈砚清表白。

那日，年少成名的我，头一次羞涩地站在了他的面前。

陈砚清的脸甚至比我还要红。

他半天不语。

我还以为是在害羞。

最终，他答应了我。

可惜那时的我，竟然没看懂他眼里的纠结与妥协。

与陈砚清在一起后，我们搬到了一块。

他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

他甚至细致到将我的衣食住行包了圆。

一次，我们一同参加话剧的庆功宴。

投资人大赞他是少年英才。

眼睛却在我们这些穿着礼服的女演员的身上。

那天，穿着一件低领镶珍珠的黑色小短裙。

敬酒时，投资人的目光来回扫视在我胸前。

我们剧团才发展起来不久，我虽愠怒，却不敢表露。

一旁的陈砚清看在眼里。

不过也并未动声。

敬完酒后，陈砚清却拉我去了角落。

他突然用力地摔了香槟杯。

眼底猩红「你穿成这样给谁看？明天就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