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只因在开家长会时，自称了一句“妈妈”。

六岁的继子，便在我离开时，从三楼砸下一个花盆。

他冷眼看着我被花盆溅起的碎片划伤，小小年纪的脸上满是恶毒：

“哎呀，怎么扔歪了？真可惜没把你这个不要脸的拜金女给砸死！”

“就凭你也想当我妈妈，你连我妈妈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顶多算是我家的免费保姆。”

不愧是沈衡远的种，一样的冷漠无情，像块捂不热的硬石头。

我忽然觉得很累，一腔热情得不到丝毫回应，终于彻底地被毁灭。

如他所愿，我准备离开了。

1.

明明还是盛夏的午后，我却感到阵阵寒意。

抬头看向这个自己亲力亲为养了六年的孩子，此时觉得无比陌生。

就在我盯着他愣神的时候，沈昭满是厌恶的声音传来：

“看什么看？我说得又没错，别在我身上费功夫了，就算再怎么讨好我，我也不会认一个恶心的小三当妈妈！”

闻言我胸口窒闷，攥紧自己的衣袖，冷声道：

“沈昭，刚刚如果没有扔歪，害死人的后果你能承受吗？”

他被我冷脸警告的样子吓得有些慌神，心虚地朝我大喊：

“别想吓唬我！你这个恶毒的坏女人！”

说完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随即消失在窗口。

我叹了口气，低头看向自己小腿上被碎片划破的伤口，给司机打去电话：

“你在门口等着接少爷放学吧，不用管我，我出去办点事。”

自己打车去医院做完包扎，我习惯性地去超市买晚饭食材。

因为名利场上的应酬，沈衡远的肠胃一直不好。

就连沈昭，也从小脾胃虚弱，不知是不是受他的遗传。

这六年来，是我研究营养食谱，事事亲为地煲汤烧菜，才把父子俩的肠胃调理好。

刚结完账，沈衡远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里满是斥责：

“姜向安，你居然敢把一个六岁的孩子丢在学校门口，自己跑回家！有你这么照顾孩子的吗？”

我微微皱眉，下意识反驳：

“我明明留了司机……”

“别狡辩了，你最好祈祷小昭平安无事，不然我饶不了你！”

对面不等我说完便出声打断，着急地挂断电话。

我看了眼手中拎着的菜，突然觉得不想做了。

转身把它们扔进了垃圾桶。

2.

到家坐下没多久，沈昭便跟着沈衡远一起回了家。

刚打个照面，沈衡远便脸色阴沉地开口质问：

“姜向安，我果然不该相信你！我去接小昭的时候，他自己孤零零地站在学校门口。他一个孩子，到底怎么得罪你了？”

我今天穿的是一条齐膝连衣裙，被包扎的小腿没有任何遮盖，可他却问都没问一句。

也或许是已经发现，但并不关心我为什么受伤。

见我没有回答他，沈衡远脸上的愤怒更甚。

“哑巴了？还是心虚？我也不指望没生过的人能有多周全，知道自己错了就赶紧给小昭道歉！”

这时，沈昭得意扬扬地从他身后跳出来。

“坏女人，要是道歉不诚恳，我可不会原谅你。”

我静静地看着他们父子俩，心脏被无形中攥紧。

无视沈昭期待又挑衅的眼神，我的目光转向沈衡远，轻声道：

“你忘了吗？我有过自己的孩子，可是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这个世界，就没了。”

沈衡远狼狈地别开眼，不耐烦地说道：

“你自己下楼梯不小心，怪得了谁？”

“真的是我不小心吗？”我紧紧地盯着他，等着他的回复。

沈昭见自己被忽略，不满地嚷嚷着：

“喂，不是让你给我道歉吗？谁关心你那个短命鬼孩子……”

大概被我布满血丝的眼睛吓到，他后面的话没继续说下去，脸上闪过一丝害怕。

就在我们三个人僵持的时候，佣人走了过来，理直气壮地问道：

“夫人，你怎么还没去做晚饭？饿到沈总和少爷怎么办？”

沈衡远像是找到了突破口：

“姜向安，看来是我最近对你态度太好了。既然家里没烧饭，我带小昭出去吃。至于你，就在家好好反省。”

紧接着对佣人们吩咐道：“都给我看着夫人，谁也不准给她一点吃的！”

说完便牵着正回头向我作鬼脸的沈昭，转身离开。

佣人本就瞧不起我，得了沈衡远的指令，更是迫不及待地把家里的食材全部收拾个干净。

3.

人都走了，我枯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半晌，无力地向后瘫倒下去。

沈衡远工作很忙，常年出差，沈昭是我一手带大的。

他小时候很乖，我走到哪里他都要黏在我身上。

沈衡远不喜欢沈昭在家里叫我妈妈。

可沈昭不管，总是偷偷喊我。

那时候我生病发烧，他会担忧地趴在我身边，急得冒金豆豆：

“妈妈的头痛痛，昭昭的心里也痛痛。”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呢？大概是从我怀孕开始吧。

刚怀孕的时候，沈昭一直期盼着小生命的诞生。

“最好是弟弟，我们可以一起玩车车。如果是妹妹的话，我也会保护她的！”

可随着孕后期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我总有照顾不到他的地方。

不知是哪个嘴碎的佣人吓唬他，说我不是他的亲生妈妈。

等我有了自己的孩子，就会帮自己的孩子争家产，不会要他了。

自那以后，沈昭就一直躲着我。

那天我端着切好的水果，想上楼和他谈心。

却意外在楼梯上滑倒，腹部的绞痛和腿间的湿热液体让我感到绝望。

恍惚间，我好像看到沈昭就站在楼梯上面。

我哭着向他求助：“小昭，快，帮妈妈打120。”

可他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发呆，直到我失血过多失去意识。

等我再醒来，医生告诉我孩子没了。

沈衡远坐在病床前，语气淡漠：

“这孩子本来就是个意外，没了就没了，你以后就专心照顾小昭吧。”

失去孩子的我，下意识把更多的母爱倾注在沈昭身上。

担心他会自责，抱住他安慰道：

“那天看到那么多血，是不是吓坏了？”

他却狠狠地把我推开，嘲讽道：

“怎么？自己孩子没了，才回过头来想讨好我？没门！”

4.

开门的声音响起，把我从回忆中拉回。

我向门口看去，沈衡远父子俩一脸笑意地走进来。

沈昭像是遇见了什么开心的事，正手舞足蹈地和沈衡远比划着。

转头看见我，他的表情立马变成厌恶。

“你怎么还在这？心机婊，你不会以为自己坐在这装可怜，就能博得我爸的同情和喜欢吧？”

我不想理他，起身想要回房间。

可被忽视的感觉，让沈昭更加生气。

看着我的背影，他突然放肆讥笑：

“丑八怪，我劝你还是少穿这种露肩的衣服。”

“你也不看看自己肩膀上那块疤有多难看，真是丑人多作怪！”

我背对着他，平静反问：

“你还记得这疤是怎么来的吗？”

沈昭一时没有接话。

他当然记得，那是为了救他而留下的疤。

自流产那件事发生后，沈昭很讨厌跟我待在一个空间下，特别喜欢往外跑。

而我因为担心他，总会偷偷地跟在他后面。

有一次他贪玩跑到路中间，差点被路过的车子撞到。

我冲过去一把拉开他，自己却被车子撞飞出去，肩膀在地上摩擦，变得血肉模糊。

后来，变成了一块丑陋的疤痕。

似是不喜我对沈昭的态度，沈衡远冷哼出声：

“不过是你在这个家里应该做的，还想拿到孩子面前邀功吗？”

说完便抱起沈昭，向卧室走去。

路过我时，沈昭像是只斗胜的公鸡，扬扬得意地开口：

“爸爸说得对！拜金女，我求你救我了吗？再说，你不就是为了钱才嫁给我爸的。就连照顾我，也是为了拿到钱！”

六年的尽心照顾被这样解读。

我的心像是被钝刀缓慢地割开，痛感一阵接一阵地传来。

忽地，我反应过来，猛地伸手拉住沈衡远衣服：

“是你告诉他的？”

5.

沈衡远脚步微顿，冷嘲道：

“难道不是事实吗？”

是事实，但又不完全是。

我和沈衡远是契约婚姻。

准确地说，我是他花钱雇来的老婆，照顾孩子的妈妈。

沈衡远有一个青梅竹马兼白月光，对方是个女强人性格，忙于事业不想太早结婚。

两个人便瞒着双方家长，谈起了地下恋。

后来，白月光意外怀孕，不舍得打掉孩子。

只好藏起来，偷偷生下沈昭。

之后就把他丢给沈衡远，自己跑出国开发海外产业。

沈衡远不愿毁了白月光的名声，又想抚养两人共同的孩子。

便想到花钱找个人，来装作孩子的母亲，跟他契约结婚。

那时候，作为助理的我听到消息，主动找上他表示愿意配合。

更是为了让他没有心理负担，说自己只想要钱。

沈衡远答应，和我订下契约婚姻后，先支付我一千万，由我来照顾孩子。

等孩子成年后，便可以拿到剩下四千万离开。

于是我们领证了。

没有婚礼，没有祝福，只有一份提前签好的离婚协议。

我从来没有告诉沈衡远，自己暗恋了他很多年，从高三一直到现在。

这六年来，我怀揣着终于能够接近他、嫁给他的喜悦。

兢兢业业地照顾他和沈昭，到头来一腔热血撞了个头破血流。

伤害我的刀柄，是我亲手递出去的。

可现在我累了，年少时赤诚又热烈的喜欢，终是无法支撑我走到最后。

而沈衡远，也跟记忆里那个把我拉出深渊的人，变得完全不同。

我终于下定决心离开。

“我们离婚吧。”

沈衡远上楼的步子微顿，转过身恼怒地看向我：

“姜向安，清醒点。离开沈家，你还能去哪？离过婚又没钱的女人，谁还会要你？”

手机的提示音打断了对话，那是一条陌生的好友添加申请。

附言：“姜小姐你好，我是许琪。”

见我看着手机发愣，沈衡远疑惑：“谁的信息？”

我移开目光，“垃圾短信。”

闻言他不再好奇，扔下一句话转身离去。

“除非哪天我主动提出离婚，否则休想离开我。”

我回忆着信息的主人，心想应该快了吧。

她回来了？

像是为解答我的疑惑，好友通过后对话框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