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

我和陈池大学相识，兴趣相投。

从一见投机互为知己，再到相恋相爱模范情侣。

他兄弟笑他宠妻如命，我闺蜜笑我恋爱脑成分太高。

他会为了我将玫瑰花摆满整个宿舍楼底。

也会因为我胃不好，每天早上风雨无阻送到早餐。

会偷偷上一个月夜班攒钱，将我多看了几眼的项链买下。

现在也会堂而皇之将大着肚子的情妇带到我面前，让我快去筹月子中心的钱。

看见面前这个一脸不屑的男人，我晃了神。

陈池带回来的女人叫张芹，是他大学时的好友。

他让张芹在家住下，用着一如过去十年来温柔的语气跟我说。

「元元，小芹说能帮我们怀孩子，刚刚做了检查，已经三个月了，你会理解的对吧？」

这时婆婆方娟吵着大嗓门拿着锅铲走出来。

「她能有什么意见，一只不下蛋的母鸡。能让她待在我们老陈家知足吧，也不看看谁看得上你！」

她看着大着肚子的张芹，一脸谄笑。

「哎哟，儿子你看，听我的准没错！」

她顶着笑脸凑到张芹肚子前，小心翼翼地摸了几下。

「小芹可是我们家的贵人啊！怀着我的宝贝大孙子呢！」

方娟又将话头转向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我，话语中含着浓浓的鄙夷。

「你还有脸看！五年了，没怀一个种。

「多亏了小芹人好啊，答应帮忙借她的肚子给我生个孙子！

「还愣着干啥！医院不加班吗！都是因为你这肚子不争气，你得把芹芹月子中心的费用提前缴好。我和阿池研究了很久，就这个五万的吧，对产妇恢复得最好。」

我沉默着，看向旁边站着的陈池。

「对啊，元元，多亏了小芹愿意帮我们，生的孩子留着陈家的血，也是我们两个的孩子。」

我摇了摇头，松开了已经攥的发痛的拳头。

「多久的事？」

「你说什么？」陈池不耐烦地皱着眉，似是不解我在问什么。

「我说，你和她，多久的事？」

「周元，这重要吗，你别没事找事。

要不是我爱你，就你这怀不出一个孩子的大龄女人。谁会要你？」

看着面前这个面目全非的男人，心还是不可抑制的痛了痛。

张芹坐在沙发上吃着切好的果盘，婆婆蹲在地上按摩她因怀孕而肿胀的小腿。

她躺在沙发上，目光充满挑衅地看向我。

仿佛在重新宣告这个家的女主人是谁。

偌大的房子却缺了一处我的容身之所。

2.

我进了房间，卸力般顺着房门坐倒在地。

眼泪顺着眼眶留下，哭着哭着忍不住开始大笑。

翻出被我藏在书柜底下的检查单，更是抑制不住大笑。

笑自己傻的可怕。

和陈池结婚后，同房两年却没有怀孕，我就拉着陈池去做了检查。

检查结果是我生育功能正常，而陈池患有无睾症。

拿到检查结果后，看见站在我面前笑得灿烂的朝气少年。

我不忍见他得知结果后丧气愧疚的样子。

尤其是知道婆婆方娟有多么的封建刻薄。

在和陈池恋爱后，一个夜晚，他向我倾诉方娟从小就对陈池严苛至极。

陈池是单亲家庭，方娟从小就对他有很强的控制欲。包括后面的催婚，催生。

我心里很清楚要是方娟知道陈池不能生育，会有多么痛恨自己的亲生儿子是个废物。

当时天真的我还不清楚，一个母亲，对于自己的亲生孩子只会是怒其不争。而对于一个不会生育的儿媳会是多么磋磨。

我恋陈池的温柔体贴，怜他的短处残缺，却没想到，人都是会变的。

我告诉陈池检查单我丢了，是我不能怀孕。

他把我抱在怀中，温声安慰着我。

告诉我婆婆，是他坚持想要丁克，与我无关。

想着回忆里的点点滴滴，我只觉得可悲又可笑。

门外响起巨大的敲门声，随之传出的还有婆婆暴躁的催促声。

「周元，不出来做饭在里面等死吗！要我这把老骨头来伺候你？」

「阿姨，是不是周元姐接受不了？不行的话我就将孩子打掉吧。要不是和陈池是多年的兄弟，想着嫂子怀不了孩子，不想兄弟家香火断了，我可不想忍受着生孕之苦！」

张芹娇嗔的声音传来，方娟和陈池在焦急安抚着她。

借腹生子？究竟是生的谁的子。

难不成张芹会治病，专门治好了陈池的不孕不育。

是帮假睾男传承香火，还是给他带绿帽子。

我也很期待陈池看见检查报告单的表情。

3.

当天晚上，陈池还是来到房间跟我睡。

他正欲和我亲热，我拒绝了。

我怕他染上什么病。

张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暂且不知，这对男女有没有什么脏病也未可知晓。

感受到我的疏离，陈池不满地皱了皱眉。

「吃醋了？小芹是我多少年的兄弟了，她只是想帮我一个忙而已。」

我望着陈池，好像我从来没有了解过他。面前这个将出轨说的理直气壮的男人是谁。

「没提前跟你说不是怕你误会吗？」陈池还在自顾自说到。

「够了。」我打断面前这个滔滔不绝的男人。

「按你这么说，这也是你和张芹的孩子，和我有什么关系。」

听到我讽刺的语气，陈池发了狂。

指着我的脸，对我破口大骂。

「要不是你生不出孩子，我至于这样吗！

「都是因为你，我天天被我妈数落，就连过个年，在亲戚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吼完，他又装作一副温柔的模样，抱着我跟我温声解释。

「我爱的是你，这就是我们俩的孩子，直接从你肚子里取卵是犯法的啊。

元元，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而已。你也理解我一下，可以吗？」

他疲惫的表情，弄得像是我在无理取闹。

躺在床上，我只觉自己浑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冷得发抖。

上班前，婆婆让我给张芹安排好孕检。

我好笑地看见面前三人，忍不住出声提醒。

「劝你们还是先给陈池安排一个生殖科检查。」

婆婆一听气得高高举起巴掌想扇我脸。

「你这个贱人，咒我儿子什么！陈池，这就是你选的好媳妇！」

我侧身躲开，刚好让方娟扑了个空，险些摔倒在地。

方娟险险站稳身子，扶着腰，直接坐在家门口大声哭喊。

「我这一把老腰啊，我怎么就这么霉啊！这儿媳五年生不出个蛋，现在还想折腾我这把老骨头啊！

「我不活嘞！不活了啊！」

方娟的哭喊成功引来了一大片邻居，甚至有人举起手机想要记下这闹剧。

我抬腕看了看时间，不欲与他们拉扯。

哪知陈池却紧紧拽住我不放，面色阴沉。

「周元，你说什么？我心疼你生不出孩子，你却在这里血口喷人，想败我名声？

小芹都怀上我的孩子了，把你的那些手段收一收。要是我跟你离婚，你一个生不出孩子的女人谁要啊！」

算了，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看见围来人群越来越大的议论声，我用力甩开被陈池拉住的那条手臂，拦下出租车，去医院上班，结束这场闹剧。

当天下午，只见方娟带着挺着孕肚的张芹闯入我的诊室。

其他排着队着急看病的患者，瞧见大着肚子的张芹，也敢怒不敢言。

只见婆婆趾高气扬地让张芹坐在椅子上，命令着我。

「我让你准备的产检呢！事关小池的儿子，劝你别搞什么幺蛾子出来。不然让你这个没用的女人滚出我家！」

张芹含笑望着我，手还不停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我对陈池的孩子没兴趣，请你们离开，别耽误我工作。」

方娟又发挥她胡搅蛮缠的本事，打开诊室的门，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闹。

「看看我这儿媳妇哟！就是故意想要我家断根，还医生，我呸！

「自己生不出孩子，还要害死我唯一的孙子啊！」

门外看诊的患者都支着脑袋想看热闹，护士急急忙忙想将方娟送走，却抵不住一直耍无赖哭天喊地的方娟。

保安也束手无策，他们不敢破大着肚子的张芹，只能为难地看着我。

我无奈，只能快些送走撒泼打滚的两人。

「产科诊室407，你们去吧，直接产检。」

只见张芹对我露出胜利的笑容，当着我的面给陈池打电话报喜。

「小池，嫂子已经跟我安排好产检了，不用担心。」

「好，快去跟我们健康的小宝宝打个照面吧。」

陈池温柔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我望着这一幕，面色苍白地笑了笑。

4.

下午找好了律师，咨询了离婚相关事宜。

陈池家在农村，年少的他格外努力，却也无法在B市全款拿下一套房子，我心疼他的家境穷苦。

我母亲自我幼年时便去世了，我父亲从小就宠爱我，支持我的一切选择，便用自己的积蓄给我和陈池安置好了婚房。

陈池出轨，房子我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以及他在这期间给张芹花费的钱财，都属于夫妻共同财产，我都能拿回。

正在这时，一通电话打来，我接起。

「请问是周元小姐吗，你的父亲出了车祸，现在在B市二医院，你快点来！」手机那头传来护士焦急的声音。

我只觉大脑嗡的一声，手机摔落在地，眼前一阵阵发黑，顾不得反应，立马起身前往医院。

赶到医院时，父亲还在抢救，抢救室的灯亮着，我无助地蹲在抢救室外，捂住一直嗡嗡作响的双耳，全身发着抖。

我还是拿出手机向陈池拨着电话，没打通，我便一直接着打，直到最后传来对方手机已关机的提示音。我卸了力，坐在地面上。

我爸一直很欣赏年少时有干劲的陈池，说他是个有责任有志向的好孩子。

紧要关头，我要顾不上陈池最近做的混账事，情情爱爱暂且放一边。

毕竟夫妻一场，我怕我爸真的出了事，让他看见我和陈池好好的，也能让他安心，不用一直担心挂念着我。

听见电话关机的盲音，我心死了。

手术室的灯熄灭，看见医生一脸凝重的走出来，一脸遗憾地对我摇了摇头。

我感觉四肢百骸就跟冻僵了般，移动不了，连呼吸也变得困难。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去见患者最后一面吧。」

看见躺在冰冷病床上的父亲，他即将失去焦距的双眼慈爱地看着我，想用最后一丝力气摸一摸我的发顶，伸出来的手却使不上力掉落在床沿。

看着床上的父亲嘴唇嗫喏着，想说些什么，我急忙凑在他的耳边。

「元元.好好过.」

滴——

心电图成直线，这是父亲最后留给我的话。

我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亲人突如其来的离去，是永远无法磨灭的痛苦，是一辈子的潮湿。

这个世界上，真正爱我的人全部离去。

操持父亲葬礼时，闺蜜程星如专门从南城回来，事无巨细地帮我操持着一切。

葬礼开始时，家里的亲戚询问我陈池怎么没来。

「这女婿还没来呢，再等一等吧小元！」

我给陈池打了无数个电话，要么是响铃未接通，要么是直接关机。

忙音听了无数次，我觉得没意思极了。

给方娟打电话也打不通。

「我们开始吧，就当我爸没有这个女婿。」

陈池，你也不配来见我爸的最后一面。

第二天，接到警局的电话，让我去取父亲的遗物。

「周女士，你来了，请你节哀。经调查，周先生是因开车时突发心脏病，正好不幸与货车相撞躲闪不及所致的死亡。

「这是周先生的遗物。」

我接过，独自坐在警局门口，望着这世界上最后一些和爸爸有关的东西出神。

警察将父亲手机里的数据恢复，调查完成后给我，也是留了念想。

这几天我都住在程星如家里，借用了她的电脑，细细地翻看着父亲留在这世界的记录。

爸爸手机里的数据几乎都是关于我的，我从小学，初中，到结婚，上班的照片，他都一一保存。

看见这些，我红了双眼。继续往下翻看，一时间我屏住了呼吸。

有个陌生号码在7点48分给我爸发了十张照片！

是张芹和陈池的床照，以及张芹的孕检单！

而我父亲出车祸的时间正好是7点50分！

我如被雷劈，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些记录。

这样说，是爸看见陈池出轨，气急攻心，才会心脏病突发，出车祸失去了生命

张芹，陈池.我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名字。胸口如放着铅块般压着人喘不过来气。

此刻的我也无比痛恨我自己，要是不这么当断不断，和陈池痛快的离婚，跟我爸说清楚情况，是不是就不会.

陈池，既然如此，我就祝你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