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十八岁生日宴上,
妈妈一刀捅进我的肚子。
她踩着满地狼藉逼近,声嘶力竭,
“当年就该让那人贩子剜了你的眼睛!”
“都是你困住了我,都是你们父女!”
系统提示音在耳畔炸开,
【任务失败,任务失败】
我仰头望着这个自称穿越者的妈妈,又想起绑定系统那晚的协议,
“让她陪你过一次生日,她就能回到原世界。”
我咽下喉间腥甜,在意识消散前露出最后的微笑,
妈妈,
这次,真的不能送你回家了。
1
“太太您疯了!这刀再下去要出人命啊!”
王妈冲过来时带翻了茶几上的果盘,我瘫在血泊里看着滚到眼前的葡萄。
母亲握着水果刀的手抖得像筛糠,刀尖上的血珠子正吧嗒吧嗒往下掉。
“囡囡别怕。”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染着蔻丹的指甲掐进我肩膀,“妈妈给你治病,那些脏东西长在你肚子里。”
我疼得直抽气,后背湿透的校服黏在地上。
王妈突然一把将我抱起来。
“顾先生已经在机场了!”
王妈抱着我往玄关退,她后背撞在博古架上哗啦啦响。
“您捅的是自己亲骨肉!”
母亲突然暴起,水晶吊灯在她头顶晃出癫狂的光斑。
我眼睁睁看着那道寒光冲心口扎来,本能地蜷成一团。
刀锋擦着耳畔掠过,削断的发丝混着血腥味糊在脸上。
“死啊!你怎么还不死!”
她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跟你爸一样只会困着我!”
“太太当心!”司机老陈想来扶,被她反手一耳光抽在脸上。
我躺在担架上,听见王妈压低声音打电话,“小姐右腹中刀,脾脏可能.对,直接送医院。”
她突然哽住,“先生,您真该看看太太现在的样子。”
后车门关上前,母亲的笑声混着风的哗啦声刺进耳膜,“告诉顾北风,他关得住活人关不住死人!”
她举着滴血的刀指向我,“这小杂种早晚要下去,和她爸一起!”
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鸣叫,我这才发现自己在发抖。
护士手忙脚乱地按住我伤口,血从指缝渗出来,在雪白担架上洇出一朵歪歪扭扭的梅花。
原来人痛到极致真的会笑,我望着车顶忽明忽暗的照明灯,突然想起上周家长会空着的座位。
2
六年前。
爸爸和宋云的那场世纪婚礼的彩带还没完全褪色。
我的妈妈是宋云,我有记忆的时候,她就是宋云。
那个温柔的,慈爱的看着我的女人。
可后来,妈妈突然攥着水果刀抵住自己脖颈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沈梦艳。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很讨厌我,也很讨厌我的爸爸。
她总是说我和爸爸困住了她。
在她每次欺负我之后,我都会告诉爸爸。
可爸爸说:“你要对她好,这样,你真正的妈妈才会回来。”
所以我一直忍耐。
一直在期盼宋云的回来。
爸爸是爱宋云的,可是爸爸也仅仅只是爱宋云,只爱妈妈的容貌。
不论妈妈是宋云,还是沈梦艳。
我有时候总是这样想,把我自己都绕糊涂了。
别人都说我的妈妈性情变了。
可六岁的我知道,她不是我妈妈。
有一次,她又打了我。
救护车的鸣笛声带着我去了医院。
再睁开眼的女人抚着我哭肿的眼睛说,“瑾瑾不怕,妈妈回来了。”
那三十多天像偷来的月光。
她会把热牛奶吹凉了喂我,手指绕着我的发尾打转,“我们瑾瑾头发真软,和妈妈小时候一模一样。”
数学题做错三道以上,她就用橡皮轻轻戳我额头,“小马虎,这道题上周刚教过你呀。”
最奢侈的是每个睡前故事。
她总要多念两页才关灯,说要把之前亏欠的都补上。
有天我鼓起勇气问,“那个坏女人还会回来吗?”
她手一抖,故事书啪地掉在地上。
“沈阿姨不是坏人。”
她弯腰捡书时,我听见压抑的哽咽,“她只是.被困住了。”
这话说过不到两周,我在早餐桌上又看见了熟悉的冷笑。
沈梦艳捏着餐刀刮黄油,刀尖有意无意对着我,“装什么乖?看见你就恶心。”
爸爸冲进来时我正在擦膝盖上的血迹,她故意打翻刚煮好的热汤。
可顾北风只是把她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像捧着易碎的瓷器,“梦艳,我让管家送你去泡温泉好不好?”
爸爸还是爱她。
我被接回别墅时,沈梦艳正倚在二楼栏杆上涂指甲油。
鲜红的甲油一滴一滴坠在白色大理石上,她歪头冲我笑,“小崽子命真硬啊。”
现在她手里换成了修眉刀,冰凉的刀片贴着我的酒窝,“再笑啊?怎么不继续装了?”
我不敢动,血珠渗出来的瞬间,听见楼下传来汽车入库的声音。
她突然扔掉凶器,整个人蜷缩在飘窗上发抖,“北风,我又控制不住自己……”
爸爸冲进来抱住她的动作熟练得让人心寒,就像过去七年重复过千百次那样。
我一直都知道的,衣帽间最底层抽屉里,锁着宋云留下的日记本。
那才是我真正的妈妈。
最后一页的钢笔字被我的泪水洇开了。
上面写着,“求求你们对瑾瑾好一点,拿我的命换也行。”
我摸着凹凸不平的纸页,听见楼下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今晚的惩罚是因为我数学考了满分。
3
沈梦艳揪着我头发往墙上撞的时候,我忽然想起真正的妈妈身上总有茉莉花香。
现在萦绕在鼻尖的,只有她腕间苦涩的中药味。
阁楼的小天窗能看到爸爸每天回家的路。
黑色轿车载着他去公司时,我趴在窗台上数轮胎印。
后视镜挂着的平安符还是宋云亲手绣的,线头都开叉了也没人换。
最新那道伤口横在左手腕内侧,校医包扎时直皱眉,“要不要帮你报警?”
我拽下袖子摇头。
上次社区民警来过之后,沈梦艳饿了我整整三天。
顾北风今晚有应酬,管家偷偷塞给我两个冷包子。
我盯着楼梯转角处的图钉盒,突然很想笑,这次她准备扎我的脚,还是手呢?
就像今天,我已经很懂事了。
我一直记着妈妈宋云说的话,她让我不要怪沈梦艳。我做到了,但我想她能够更好地爱护妈妈的身体。
我蹲在首饰店门口数着零钱时,后槽牙还在隐隐作痛。
上个月沈梦艳用高跟鞋踹的那脚,让我喝了整整一周米粥。
玻璃橱窗里的爱心吊坠标价238块,我舔了舔开裂的嘴唇。
做手工的兼职费加上卖旧课本的钱,刚好够。
柜台阿姨隔着防弹玻璃瞥我,“小丫头攒了多久啊?”
“也就三个月。”我摸着手腕上的淤青笑。
金属吊坠在掌心发烫,我特意让师傅在背面刻了“XH。”
暮色里我攥着丝绒盒子,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像要撞破肋骨。
客厅水晶灯晃得人眼花,沈梦艳正在涂指甲油,猩红色顺着棉签滴在波斯地毯上。
“妈。”我把盒子往她跟前推了推,“下周家长会。”
她猛地掀开盖子,细眉拧成死结。
银链子像条死蛇瘫在茶几上,“顾瑾你恶不恶心?拿这破铜烂铁恶心谁呢?”
尖叫声刺得耳膜生疼,“我他妈是你后妈!不是宋云的替身!”
指甲油瓶子擦着额角飞过去,在墙上炸开血花似的红点。
我死死咬住后槽牙,宋云妈妈攥着我的手突然在记忆里活过来。
她说,“瑾瑾乖.别恨梦艳阿姨,要听爸爸话“
“求您了。”我听见自己声音在抖,“同学们都说我是野种。”
话没说完就看见沈梦艳抄起水果刀,刀尖在吊灯下泛着冷光。
原来人害怕到极致是发不出声音的,我僵在原地看她。
王妈一把抱住了我,“作孽啊。”
她抹了把眼睛,“太太当年把你生下来那天,明明笑得那么开心。”
“王姨,”我扯着嘶哑的嗓子问,“人为什么会变得不认识自己呢?”
“可你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王妈,我妈妈不是她。”
病房门突然被撞开,顾北风的鳄鱼皮皮鞋碾过满地玻璃碴,“梦艳最近情绪不稳定。”
他说话时甚至没看我肿成馒头的胳膊,“下个月家长会让司机陪你去。”
拆绷带那天我偷偷溜回学校。
后门巷子里飘来烟味,几个女生正围着我的储物柜翻找,
“野种还写日记呢?”
为首的踢了踢地上散落的作业本。
“看这写的,妈妈今天打碎第三个花瓶了,你妈是神经病啊?”
我攥着书包带往后退,后背撞上冰凉的瓷砖。
她们笑得花枝乱颤,粉色裙摆扫过墙角的蜘蛛网。
沈梦艳欺负我,我的邻里街坊都知道。
于是,我的同学也知道了。
刚开始的一个人欺负我,变成一堆人。
“杂种配疯妈,绝了!”
染黄头发的女生突然拽住我衣领,
“听说你妈连亲子会都不来?要不你跪下来“
4
“她来。”
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下个月家长会,她会穿香奈儿套装来。”
这话说出口的瞬间,锁骨上的刀疤突然火烧火燎地疼。
她们哄笑着把我推搡到墙角时,我盯着水泥缝里冒出的野草想,妈妈衣柜里确实有套香奈儿,孔雀蓝的,妈妈穿上去很温柔。
可惜沈梦艳最讨厌的就是这一套衣服,把它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
我把它捡了回来,上面有妈妈的味道。
黄昏把走廊染成橘红色,我蹲在地上捡日记本碎片。
“都干嘛呢!”
欺负我的同学一听这声音,纷纷跑开了。
突然有阴影笼罩下来,教导主任的高跟鞋尖踢开半张纸页,“顾瑾,你妈电话都打不通!”
我摸着被撕烂的家长会通知单笑出声。
“老师,“我把碎纸片塞进书包夹层,“我妈妈.生病了。”
“我不信,你当着我的面打!”
“嘟嘟——“
电话被挂断的忙音刺得我耳膜生痛。
沈梦艳果然又把我拉黑了,我早该知道这个冷血的女人不会来看我的。
手指发抖地按下顾北风的号码,这次连响铃都没有就直接跳到了语音信箱。
门外传来值班老师窸窸窣窣的议论,“顾家这个小孩真可怜。”
我浑浑噩噩的走出了主任的办公室。
那群人又围了上来!
霸凌我的同学将我锁进了柜子里。
我蜷缩在更衣柜里,铁皮硌得后背生疼,膝盖上被泼开水的伤口还在渗血。
等老师们撬开柜门时,我眼前已经开始发黑。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天花板白炽灯管上趴着只死苍蝇。
再睁眼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
护士正在换点滴,看到我醒了翻了个白眼,“顾先生秘书刚打过电话,医药费直接从你零花钱里扣。”
我盯着手背上的针头发呆,突然听见高跟鞋敲击地面的脆响。
罕见的是,沈梦艳来了。
她裹着香奈儿最新款套装冲进来,妆容精致的脸在看见我时扭曲了一瞬,“这帮小崽子下手这么狠?”
“别怕!我已经惩罚过他们了。”
她身上浓烈的香水味让我打了个喷嚏。
还没反应过来,冰凉的手指突然掐住我下巴,鲜红指甲几乎戳进我眼睛里,“记住,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允许别人欺负你。”
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眼前的人是宋云。
但是看着她嘴角眼熟的冷笑,我又觉得我想错了。
“休息几天,我带你去游乐园玩。”
我以为沈阿姨开始爱我了,没想到那才是我真正的噩梦。
5
三天后她真的带我去了游乐园。
过山车呼啸而过的尖叫声中,她蹲下来替我整理蝴蝶结发卡,我第一次看见她眼里的温柔,“妈妈带你去坐摩天轮好不好?”
我心脏快要跳出喉咙,却在被她推进面包车时才发现不对劲。
那个满嘴黄牙的男人死死箍住我的腰,沈梦艳倚着玛莎拉蒂点了支烟,“卖到缅北去,钱打我瑞士账户。”
“妈妈!”我拼命去抓她裙摆,被高跟鞋跟狠狠碾过手指。
她俯身时钻石项链硌得我脸生疼,“小杂种,顾北风敢逼我生二胎,我就让他断子绝孙。”
我嗓子都喊哑了,沈梦艳连个眼神都没施舍给我。
人贩子咧着满口黄牙掐我胳膊,疼得我直抽气。
“救命啊!他是人贩子!”我发疯似的踢蹬着腿,书包带子崩开砸在围观大爷脸上。
可那老东西只顾着拍西装革履的人贩子马屁,“小两口吵架别拿孩子撒气啊。”
人贩子一巴掌扇得我耳膜嗡嗡响,“亲妈收钱把你卖给我了,再嚎弄死你!”
他揪着我衣领往面包车拖,我后脑勺撞在车门上,眼前炸开金星。
【宿主,要交易吗?】
那道电子音突然在脑子里炸响时,我正被人贩子按在后备箱里。
五岁那年我就知道脑子里住着个系统,可它每次只说同一句话,让沈梦艳陪我过生日就能实现愿望。
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刺得人牙酸,我透过缝隙看见警车红蓝灯在闪。
【任务期限到十八岁生日哦】系统的机械音居然带着俏皮。
我抹了把鼻涕,突然想起上个月偷听到,沈梦艳在阳台打电话说,
“等那小崽子死了就能回去。”
【我答应交易!】
于是在系统的帮助下,人贩子被警察发现了。
人贩子骂了句脏话撒腿就跑,我蜷在满是汽油味的后备箱里发抖。
我撒丫子往家跑,肺里像塞了团火。
只要让沈梦艳陪我过一次生日,我就能让真正的妈妈就能回来,也能让不喜欢我的沈阿姨回去了。
那个会给我捂脚讲故事,而不是用美甲掐我胳膊的宋云。
回到家,防盗门虚掩着,我听见沈梦艳在尖叫,“说了八百遍我不是宋云!你们这个破世界烂透了!”
透过门缝,我看见她抓起台灯往顾北风身上砸。
“亲子鉴定显示你就是宋云!”爸爸眼镜歪在脸上,白衬衫沾着咖啡渍,“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她是你的亲女儿啊!”
“那是她自己命贱!”沈梦艳突然咯咯笑起来,涂着姨妈色口红的嘴像要吃人,“你们父女都该下地狱!”
我推门的手僵在半空。
那天晚上系统第一次松口,说只要完成任务就能让真正的妈妈回来。
“爸爸!”
我怯生生喊了一声,指甲掐进掌心的旧伤疤。
沈梦艳猛地回头,猩红指甲油蹭花在茶几上,我突然发现她今天涂的眼影和妈妈出事那天一模一样。
顾北风踉跄着要来抱我,被沈梦艳抡起的烟灰缸砸中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