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夫君庄敬川出城进货,路遇暴雨,不慎连人带车摔下山崖。
三天后,府上抬回一个泡得像发面馒头的尸体,众人都劝我节哀顺变。
我埋下头,忍住心里波澜。
紧紧抱住棺材盖,放声大哭。
“夫君啊,你走了我可怎么办……
你说这么多的钱,叫我如何花得完?”
1.
料理好庄敬川的白事,我带着家丁,浩浩荡荡的去了雅静轩。
那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
踏入大门的那一刻,我强压下心中的不适,大手一挥。
“给我搬!”
趁那小狐狸精没在家,我把所有东西都抬回了庄府,
除了那张令我恶心至极的金丝龙凤床,和她那堆俗不可耐的烂衣衫。
回府后,我挑选出甚是恶心的东西,一把火烧给了夫君,
黄泉路上,你的小狐狸精还没到,夫君你就先将就用着这些吧。
剩下的全部打赏给了下人,并严令禁止,往后不得在府中出现。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沈之念,有人告你入室盗窃,跟我们走一趟!”
“盗窃?我庄家大业大的,还需要盗窃吗?”
我平静的对着差爷辩解。
随后被带到了京兆府,刚进公堂便看到身材臃肿的小狐狸精——何玉瑶,
双手护着已是高高隆起的孕肚,满脸怨毒的瞪着我:
“不要脸的贼婆娘!竟敢偷我家东西!”
我好生提醒她:
“何妹妹有孕在身,万不可动了胎气。
如今我夫君不在,要是你再有个闪失,你猜,我是让稳婆保大?还是保小呢?”
我轻瞥了一眼,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怎奈这小狐狸精完全听不懂人话,反而更加激动,
竟然不顾自己身怀六甲,跌跌撞撞的朝我蹒跚而来。
双手还在空中愤怒的张牙舞爪,全然没了往日在庄敬川面前那副楚楚动人的模样。
2.
半年前,我也挺着孕肚,在药铺里忙碌着。
庄敬川忽然跟我说有急事,就匆匆夺门而出,把我一人扔在了药铺。
能有什么事比我即将临盆更为重要?
待他再回来时,我已躺在冰冷的床榻上,
腹中的剧痛仍未平息,我手指无力地抓着被褥,冷汗从额头渗出:
“夫君,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了。”
我虚弱地呢喃。
满心期待地看着庄敬川,只希望从他那能得到一丝安慰,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拥抱。
可我等到的是比窗外的飞雪,还要冷上三分的话:
“你怎么能这么不小心?
明知道我兄长已不再,嫂子也只生了悦儿,
爹娘把希望全寄托于你身上,你还犯下如此大错。”
庄敬川站在床榻前,烛火温暖,可他的身影却异常冷漠,
眼神中对我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带着些怨毒。
他甚至都没问,我是因何丢了孩子。
“罢了。”
他话风一转,我本以为他会宽慰我几句,却道:
“我已经问了大夫,只要好生调养今后……孩子还会有的。”
说完,便转身离开。
甚至再没看我一眼。
那日我便知道,我失去的不仅仅是孩子,
还有我和庄敬川的夫妻情分。
“公堂之上,禁止喧哗!”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堂上有人大吼一声,把我从那段锥心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庄沈氏,何氏告你偷盗,你可有话说?”
京兆尹顾炎之,顾大人端坐在公堂之上,双臂撑在公案旁,厉声问我。
“回大人的话,民妇今日只是去自家别院收拾屋子,怎么就被旁人污蔑成了盗贼?”
3.
“自家别院?”
顾炎之神色淡然的望着我。
我大方地从袖中掏出雅静轩的房契,从容自信且带着一丝骄傲。
顾炎之看到我拿出的房契,又看了看何玉瑶,神情变得复杂了起来。
而何玉瑶也理直气壮的找来了邻居王婆对峙,
王婆声称何玉瑶确实是住在雅静轩的,
“大人啊,沈之念她就是个贼,她趁奴家不在府中,搬空了我府上所有东西,您一定要替奴家做主啊!”
何玉瑶发髻微乱,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双手依旧护着孕肚,声嘶力竭的跪在公堂上,向顾炎之喊冤。
“何妹妹,说的这是什么话?”
我不屑地冷冷道,
“我夫君念你被夫家休弃,居无定所。
才好心收留你在雅静轩暂住,怎么住着住着就变成你的府邸了?”
我佯装无奈地轻摇着头,摊开双手。
“如今我只是拿回自家的东西,妹妹却要颠倒黑白,这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是怎样的恶人呢。”
我一边说,一边轻轻抬手,有样学样的用帕子拭泪,肩头还微微抖了几下,
何玉瑶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噎了一下,眼神躲闪,而后故作镇定,
“我……我虽是借住,但宅子里的东西都是我买的,你……你偷的便是我的财物。”
4.
我又笑了,
“大人,这些是雅静轩所有物件的购买帖。大人若是不信,大可差人拿着查验便是。”
回想起我小月子刚出时,因为丧子,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庄敬川的大嫂金花,便拉着我出府散心。
然而,就在我们路过雅静轩时,我忽然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庄敬川。
只见他正与一婀娜多姿的女子并肩而行。
还细心的为那女子,撑着一把油纸伞,并低头与她轻声细语。
“川郎,你是真的决意要与她和离了吗?还是诓人家的?”
“一个下不了蛋的老母鸡,留着能有何用处?
只要你能怀上男丁,别说是我了,我爹娘都将你捧在心尖尖上。”
“难道沈之念她……”
“她已伤了根本,估计再也不能生育了。
若不是因为她还掌握着庄家的财库,我早就送她上西天了。”
“一个怎么够?我要给川郎生上十个八个的,但你要保证,此生房中只能有我一人。”
“你还真是个小醋坛子……”
看到他们相互依偎,你侬我侬地走进了雅静轩,
我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死死攥住手腕上的玉镯,将它奋力的从手腕上拽了下来,然后砸了个粉碎。
5.
因为我认出那名女子正是他书房墙上,那副画中的女子——他爱而不得的佳人何玉瑶。
金花也看到了这一幕,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她低声叹道:“弟妹,你……别介意,
男人……都是如此,二叔不是答应过你不纳妾吗?
你就忍忍吧!反正他在外面也只是玩玩,无伤大雅的。”
我冷笑出声,
“忍?大嫂,你忍了这么多年,得到了什么?
大哥早逝,你和悦儿孤苦无依,还被公婆欺负得,连庄家的下人都瞧不起你们。
难道我也要像你一样,忍到死吗?”
金花被我的话刺痛,她也深深地明白这些年她们母女的处境,手指紧紧绞着衣角,低下头不再言语。
之后庄敬川为了不委屈他的小娇娘,还特地将我府上的物件,又置办了一份添给了雅静轩。
所以,这购买帖自是庄府的,
我当然不怕查。
“何玉瑶。”
我听到顾炎之的声音,瞬间回了神。
“你口口声声说东西是你的,可有证据?”
何玉瑶的脸色惨白如纸,眼神闪烁,只是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嘴角上扬,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在场的所有人听清,
“妹妹可是被夫家休弃的,当初连个落脚之处都没有,要不是我夫君念及年少之情,好心收留,
恐怕是早已饿死街头了,又怎会有什么贵重物品呢?”
6.
何玉瑶闻言,顿时像被抽走了魂儿,整个人瘫软在地,
我当然知道,挨千刀的庄敬川的打算……
我初见他时,庄敬川正巧饿昏在我的马车之前,
救起他后才得知他刚落榜,穷困潦倒,青梅竹马的佳人又嫌弃他一贫如洗,退婚另嫁。
而我虽然年幼丧父,但母亲却是淮阳城最大的药材黄商。
嫁给庄敬川,我本就是“下嫁”,
犹记得成婚当夜,庄敬川手捧一只晶莹剔透的玉镯,跪在皎月之下,郑重起誓。
“玉镯呈卿映月柔,此生唯念共兰舟。
不将妾室添庭户,岁月同携爱永留。”
成婚不久后,我母亲便离逝了,我将母亲所有的生意带入庄家,一心扶持他做生意。
为了他庄家的家业,我一直亲力亲为的打点着铺子上的一切,
才使得庄氏药材只短短几载,便在淮阳城站稳根基。
而且庄氏也一跃成为了淮阳城的新贵。
可谁曾想,我这般的努力,却换来了他的背叛。
所以这半年里,他背着我所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我已十拿九稳。
至此在搬家之时,我就找到了他藏匿银票的暗格,并将其全部取走,
这……就是他庄敬川背叛我的代价。
7.
我也不怕小狐狸精说丢了银票,一个弃妇,连件像样的衣衫都没有,说自己丢了银票,又有谁会信呢?
我不动声色地站在那里,任凭何玉瑶如何哭闹,都只是静静地看着,眼中没有一丝波澜。
最终,何玉瑶只得颓然承认是自己“看错了”,灰溜溜地收场。
退堂时,顾大人还是训斥了我几句,
说我行事不够周全,平白扰乱了官府的秩序。
出了京兆府,我叫住了何玉瑶,语气冷淡:
“雅静轩近日便要出售了,妹妹还是趁早搬了吧。”
何玉瑶一听,顿时怒火中烧,尖声叫道:
“我呸!你休想!这宅子本就是川郎给我置办的,凭什么让我搬走?”
我冷笑出声:
“川郎?
我劝你还是死了进庄家的心,赶紧搬家,自求多福吧!”
“你个不下蛋的母鸡,你以为川郎是真爱你吗?你们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妻罢了。”
“你也知道他是我的夫君?那为何恬不知耻的让他夜夜留宿雅静轩?
放心……
从今以后,他都不会再去找你了,因为他已经暴毙身亡了。”
我打断了她的话,嘲讽的看着她,
何玉瑶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