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妹妹一把夺过象征庶女的玉牌,我就知道她也重生了。
上辈子,我身为庶女,无人关注,却剑走偏锋。
嫁给二皇子平步青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嫡女妹妹却只嫁去破落侯府,被人奚落嘲讽。
于是她借着探亲的名义,一把匕首杀死我。
再睁眼,我冷眼看着妹妹抱着庶女玉牌爱不释手,忙不迭去给二皇子雪中送炭。
冷笑:自由自在,不被捆缚利用的人生,她竟然不喜欢吗?
1.
一睁眼,我又回到了阴差拿着两块玉牌让我们挑选的时候。
我无语,还不如死了算了。
妹妹猛地向前一扑,将那庶女玉牌牢牢地抱在怀中,眼神警惕地看着我。
生怕我抢了去。
我和妹妹活在21世纪,却因为地府当差不谨慎,误勾了我们的魂魄来。
作为补偿,我们余下寿数将在一个架空的朝代度过。
而阴差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掏出了分别标着“嫡女”“庶女”的两块玉牌。
上辈子,妹妹忙不迭地抢了那块嫡女玉牌:“姐姐,我年纪比你小,你得让着我。”
谁料幻想中的美男环绕,贵女艳羡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反而嫡母严肃,日日有学不完的规矩,打不完的戒尺。
我这个庶女虽默默无闻,却靠着小娘受宠而活得锦衣玉食。
后来甚至剑走偏锋,成了二皇子妃,得了满京城贵女的羡慕。
妹妹看我盯着她,怀抱缩的更紧了些,目露防备:
“妈说过的,你作为姐姐,就应该让着妹妹。”
“你得听妈的话。”
2.
我理所当然拿了嫡女玉牌,作为林钟玉活着。
由于地府是来补偿我们余下的寿数,所以我们两个是身穿到此。
尚书府雍容繁华,但和嫡母这屋没什么关系。
她素来严厉,不喜奢华,一床一桌一凳竟已是屋内全部物件。
甚得我心。
府中因为林钟雪救回重伤二皇子殿下的事情掀起轩然大波。
父亲作为户部尚书虽见过不少大世面,可面对这泼天的富贵还是忍不住咂舌,乐得合不拢嘴:
“雪儿不愧是爹的好女儿!”
话音未落皇帝褒奖的圣旨就到了,哗啦哗啦跪了一地人,全是来拜庶妹功劳的。
她得意地环顾一周,在人群中精准定位到我,挑衅一笑。
皇帝口谕,二皇子移动不利于养伤,暂住尚书府。
所以林钟雪成日里顶着一张乡下媒婆的红腮帮子在我面前晃:“这可是二皇子殿下送我的胭脂。”
“你倒不如找个佛台给它供上,如此抹在脸上风吹日晒,也不怕给殿下的心意晒化了。”
气的林钟雪捂着胸口,翻个白眼撂下一句“你就是嫉妒我有二皇子的喜爱”,急匆匆跑了。
二皇子啊……
想着前世的事情我不由得有些出神,竟直直走进了他的院子。
听着林钟雪叽叽喳喳的笑声才反应过来,再想出门却被喊住:“雪儿?”
残存着上辈子的记忆,我下意识回头,正对上二皇子诧异的表情。
以及林钟雪见了鬼一样的震惊和诧异。
他也重生了。
意识到这一点,我行了个礼扭头就跑。
二皇子不顾病体追出院子,却因着林钟雪的拉扯和体力不支而停下。
3.
对于庶妹发疯发狂一样想把二皇子笼络过来的做法,我的评价是:脑子有病。
都重活一辈子了还把男人当做自己上位的登云梯,不可谓不蠢。
尤其那还是一个城府极深的男人。
上辈子我救了他,他借着报恩的名义,顶着皇帝的压力也要娶我当正妃。
民间一片夸赞,说二皇子情深义重,不在乎权势地位。
说我运气超凡,上辈子不知是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才引得这等青年才俊倾心。
只有我知道,他私底下美人如流水,夜夜笙歌。
娶我不过是为了造势,同时做给皇帝看,自己无心龙椅,毫无争位之意。
才能在我们这位英明神武却疑心病重的皇帝手下活下来。
毕竟为着太子之位的事情,已经前后有几位皇子耐不住性子掉下马来了。
自那日仓皇跑走之后,二皇子今日送一副钗环,明日折一枝新梅的送来。
时不时还带着几首酸诗,诉说着对我的情思与想念。
谁会真的喜欢上一尊花瓶呢?
不过是爱它摆出去可以引来众人的夸赞罢了。
婢女们不敢不收,却因着我的态度又左右为难。
他也不嫌怠慢,日日来看我,端着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恶心的我吃不下饭。
上一世眼瞎救了他,被娶回去当个花瓶摆着。
涂脂抹粉,脸上厚厚一层油彩,让哭便哭,要笑便笑,把我对未来的向往打了个稀碎。
我原本已经攒下了一笔银子,想着嫡女嫁人后就可以寻个机会逃出去。
去看临江的鸟,远山的雾,漫天的星,遮天的树。
自由二字,是我两辈子以来的求而不得。
4.
我的避之不及,却是有些人的视若珍宝。
林钟雪怒气冲冲地来了,像一只好斗的公鸡:
“你好不要脸,居然在我眼皮子底下勾搭二哥哥!”
我翻个白眼:“我躲你家哥哥都要躲去天上了,你不敢去惹他,便来指责我?”
她气的要哭:“分明是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为什么偏偏只喜欢你?生前死后上天入地,为什么你要处处抢我风头,夺我宠爱?”
说完一跺脚,扭头就跑,我猜她要去找父亲告状。
妹妹总是觉得我刻意出风头,所以旁人都偏爱我。
妈妈给我报艺术课补习班,不论寒冬酷暑还是生病卧床,都要按着她认为最好的那条路走。
风雨无阻。
她觉得那是因为母亲对我寄予厚望,对她毫不在意。
于是她忽略了妈妈给她的陪伴与耐心,乌眼鸡似的盯着我这点畸形的母爱。
我晃晃茶壶,给自己倒上一杯水,人总是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耿耿于怀。
就像我直到现在都无法忘怀,我考去了离家很远的大学,在我即将出发的时候,即将摆脱妈妈的控制的时候,我被带去了地府。
“玉儿,你还好吗?”
手一抖,杯子掉在腿上,热水浸透了棉服,湿淋淋的。
“你怎么来了?”
二皇子上前两步,想要握住我的手:“玉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上辈子你被奸人所害,我痛不欲生,历经艰难困苦为你报仇……”
我后退数步,打断他的即兴演讲:“死在你争权夺利的漩涡中,总比活成一个挡箭牌来得畅快。”
我怼得直接,堵得他脸色发青。
但毕竟是凤子龙孙,龙章凤姿,短短几秒就缓过来:
“我对你的感情天地可鉴,知道你现在对我仍不信任,我会向父皇请旨,让你风风光光地嫁给我。”
说罢,他不顾我的反驳,扭头匆匆离去。
5.
大冬天的,一阵冷风吹过,进了水的棉服格外的厚重阴冷。
贴在腿上犹如附骨之蛆,让人不寒而栗。
玉儿,雪儿,于二皇子来说我是谁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物美价廉,比起妹妹那个华而不实的草包更加耐用,所以他对我念念不忘。
上一世被蛛网捆缚的阴冷粘腻再次袭来,我慢慢蹲下。
人们老是喜欢说,如果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重蹈覆辙。
可到我这里,即使重生了三次,却还是难逃一句“身不由己”。
婢女通传说父亲找我,看着我猩红的的双眼吓了一跳。
我摆摆手,换了身衣裳,又是那个尊贵稳重的嫡女。
父亲坐在主位,见我来了猛地起身,拉着我的手把我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很满意一样,捋一捋胡须:“我的玉儿长大了,这般模样,这身气派,就是皇子妃也做得。”
“不枉为父如此费心待你。”
我四下环视,每个人的表情都被我收归眼底。
父亲激动,手都在颤抖,因为他马上就能傍上二皇子一脉,挽回尚书府在朝堂式微的局面。
林钟雪和她小娘愤恨,恨不得把我盯出个洞来。
她脸上还有个不明显却又隐隐看得出轮廓的巴掌印,想必是去闹过了。
至于母亲,她还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垂眸看着自己的佛珠,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京城里的风向稍稍一动,就有不少人竖起耳朵。
下人来来回回,往我的库房里搬运着各家送来的礼品。
往日亲近的暂且不论,就是那十年内没交流,八竿子打不上的亲戚都得借着送礼来问一句:
“玉儿还记得我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如今发达了,可不敢忘本啊……”
府里如火如荼地布置,简直比过年都还要热闹几分。
又是这般模样。
妈让我学钢琴我就一定得学,二皇子要我嫁他就一定要嫁。
我从来不是一个独立的人,更不要有所谓自己的思想。
自由二字写着不过寥寥几笔,可是那突破牢笼的两笔画,我经历了两辈子仍做不到。
6.
翻来覆去睡不着,我干脆取了袄子披上,乘着月色喂鱼。
若是平日有嫡女规矩压着自然是不行的,说不定还要被说放浪形骸,打一顿手板子关祠堂去。
如今却因我马上要嫁给二皇子,就是父亲对我也多了几分小心。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卖女求荣。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我念念叨叨着,一把一把鱼食泄愤一样甩进池子。
大红色的锦鲤争先恐后地张着大嘴,你撞我挤,暴风吸入。
我伸着手指戳鱼脑袋,看它被我按下去再顽强的浮起来,继续争粮。
忽然有些无趣。
它们会不会向往府外池塘湖泊,会不会想见见外面的名山大川呢?
还是认为每日有吃有喝,就算被人圈养也无所谓呢?
我拍拍手站起来,被人拖拽了个趔趄。
回头,嫡母皱着眉站在我身后。
“不愿嫁便寻法子推了,这般寻死觅活成什么样?”
拽着我往后退了几步,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了解到我并没有自杀念头以后,我们俩坐在屋里面面相觑。
其实我和嫡母不算多么相熟,从穿越自带的记忆来看,嫡母并不喜欢这个女儿。
她除了提供些该有的衣食,别的一概不问,成日成夜坐在佛堂里念佛写经。
亲生的都未必有什么感情,更何况我这个冒牌货。
而且她并不是心甘情愿嫁给我爹的,这在府里不是什么秘密。
8.
她是商户盛家的嫡女,嫁来这尚书府,人人都说她高攀。
实际上这偌大的府邸就是个空壳,威逼着祖父让母亲带着大笔的银子填补亏空。
美其名曰是以后给盛家以后在朝中找个靠山。
嫡母不比男儿家差,据说当年盛家老太爷差点违逆祖制让她以女儿身做了家主。
世事难料。
她嫁给了如此一个窝囊又没用的男人,生生被困在这后院宅邸里。
“我见过你做的水车模型。”嫡母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神游天外。
我暗悔怎么没藏好些:“打发时间,做着玩玩罢了。”
“它比盛家作坊造的更加灵巧轻便,若是投入生产,能省下一小半的人力畜力。”
我扯出一抹笑,然后低下头:“上不得台面的小聪明罢了。”
“什么是大智慧呢?低眉俯首,相夫教子吗?”
她随手从书架上抽出几本《女德》《女戒》来扔在地上:“都是狗屁。”
“这世间的路有千百万条,无论去哪都是好的,哪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唯有人心。”
“每个人都想让你走对他最好的道路,所以对你极尽苛责。”
“教训都是居高临下,理由都是圣贤道理,可若不是真心为你好,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须得自己心中有杆秤去辨别。”
我怔怔地听了,下意识去问:“就算辨别得出,又如何做得到呢?”
嫡母舒展了眉眼:“在你。”
“长夜终有破晓,罅隙也有微光,就算双拳难敌四手,也可以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反抗。”
“那就是你没有屈服的象征。”
嫡母说完就离开了。
留下我一个人嚎啕大哭。
她是明白我的,我想。
9.
第二日一大早,嫡母套了车要带我出门。
说来好笑,我在这呆了两辈子,竟无一日好好逛过这座城。
上辈子,小娘拿我当争宠工具,表面对我有求必应,实际却总是在我衣食中做手脚。
她教我跳舞时,地上会撒清油,“不小心”摔了,就给了她泪水涟涟找父亲的机会。
父亲匆匆赶来抱着她安抚,二人柔情蜜意,留下我一个人对着扭伤的脚踝叹气。
这些小招式屡见不鲜,可父亲却就吃这一套。
我也因着三天两头的受伤生病而无缘出门。
这辈子又有嫡女的规矩压着,成日除了诗书礼易就是琴棋书画,只做得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
幼童嬉戏,摊贩叫卖,好不热闹。
嫡母带着我在城里几个最热闹的铺子里绕了一圈,然后告诉我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她的产业。
我:?!
说好的不问俗事,静心佛堂呢?
一声不合时宜的哭号声吸引了我的注意。
十岁上下的小姑娘身穿孝衣,跪在地上对着面前的人苦苦哀求:
“我爹娘给您种地也算是尽心尽力,求求您赏赐一小块土地,让他们入土为安吧……”
酒楼老板笑了,挥挥手让伙计把人拉开:
“乡头我的地多着,给我种地的人就更多了,难道谁死了都要赏下一块土地去吗?”
“笑话,只干了一月人就没了,还指着我给你们出地?你父母是给我干过活,可我也给过他们饭吃!”
老板进去了,小姑娘还想再求,却被门口的伙计驱赶:“快走吧走吧,别耽误我们开门做生意。”
我和嫡母对视一眼,走过去扶起了人。
“家里人怎么让你一个人来?”
她抹着眼泪,哽咽着说:“哥哥在外面,守着爹娘的尸体。”
“全部的家当都卖去买了一副棺材。”
“入城的过门费,我的比哥哥便宜三文钱。”
卖身葬父。
这个情节我在电视剧,小说中见过不少,可绝没有亲眼见到来得震撼。
正是上学年纪的孩子,一身薄薄的孝服,手上厚厚一层茧子,一瞬间让我说不出话。
我跟着她出了城门,一个沉默高大的汉子坐在墙根处,草鞋磨没了底子。
冬日温度低,板车上到没传出什么难闻的气味。
我给了他们一些铜板,他们甚至要跪下来给我磕头,被我阻拦后,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和他们相比,我的确是幸运的。
第一世虽然有一个控制欲很强的母亲,可却在衣食住行上从未短缺过我。
第二世虽是庶女,可以是官宦人家,更何况小娘受宠,我的衣饰钗环更加齐全。
而现在我手中的选择远远多于那兄妹二人,为何不可尽力一争呢?
10.
因着二皇子的求娶,我和母亲的日子明显好过了许多。
父亲像是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嫡妻一样,三天两头地给这边送东西。
包括但不限于绫罗绸缎,钗环首饰,宝石美玉。
我手里抛着一块鸽子血:“看着成色,老头给压箱底的东西都掏出来了吧?”
母亲看账本头也不抬:“你凑合拿着当弹珠玩吧。”
我扑哧一笑,顺手扔到一边去:“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多余的银钱供养小娘。”